伊人亭亭如往昔。雪肤樱唇若寒梅落霜,清纯冷艳。蓄着不易察觉的小得意,用水汪汪的眸子望他,莞尔一笑,“放纸鸢?”
明知故问。
儿时过家家,他扮演大魔王,她偏演小道士,他扮演皇帝,她本要扮演乱臣,因实在不像,才被安排扮演了小公主。幼时童趣早已不复,即便记得,也没甚意思了。
沈毅之无奈看去,神情笃然认真。
“你便当是儿时消遣,无需谨心。”
仿是抵抗着一股力量,极力舒开眉宇,哑声道:“北凛皇族八百载,袭燕姓,燕宁乃文景帝之子,深孚众望,承千秋基业,愿万世太平。”
阮舒窈心中蓦地一拧,呆木半响,思绪全无。两瓣殷润菱唇无意识微张,双目凝去,眼前人仿若是天上神君幻化出来的俊美公子,纵然样貌无二,却不是她的哥哥。
隐约窥出许不寻常,仍不敢轻易笃信,澄心涤虑一番,暗暗揣摩。
燕公子是北凛皇子燕宁?
他可是在扮演燕宁?
直直看向男子棱角分明的薄唇,游至耳垂,眉宇…
眸光实在算不上隐晦,细声问,“那我扮演公主?”
这样,可还合他心意?
室内斑斓光影水波般流转,轻柔又不着痕迹飘散。
“阮阮。”沈毅之斫冰兮雪的嗓音顿挫住,魏巍身躯正襟坐于她身前,剑眸敛尽万仞冰封的气势,好耐性地解释道:“这一次,你是北凛柱国将军府嫡千金,沈载舟的遗腹幺女。”
……
……
十八年前,北凛突发宫变,沈载舟横刀立马,以一己之躯阻了乱军屠城。
传言,他在最后一刻仅护了贴身侍婢离开。死后,妻儿老小下狱,唯有那侍婢不见踪影。侍婢离开时已怀有将军骨肉,几经周转到了天厥……
本以为除了太极殿里的亡魂,再无人知晓,宫变当日,沈载舟携走了年仅四岁的小皇子燕宁。
帝后啼血托孤,忠臣肝脑涂地。
可叫他救一人,而置万民生死不顾,他做不到。
在沈府,阮云蓓是他的贴身侍婢,可整个北凛谁人不知,阮云蓓也是大家闺秀出身,她喜欢沈载舟,喜欢的人尽皆知。
她不顾世俗,不要名分,只要能每日看沈载舟一眼,她便觉得满意。
沈载舟是天上最明亮的孤星,如战神般在她心尖闪耀,她愿倾注所有爱慕,只为换他浅浅回眸。替他卸甲时,他神情凉薄疲冷。后来,他会挑着眉,由她看。
那日,她发现自己怀有身孕,不顾城内乱军厮杀,跨越尸山火海在宫墙之上望见了沈载舟,也目睹了那场宫变的始末。
王皇后一袭白衣拖着病体离支的娇躯,从城楼一跃而下,是为天下殉葬。
鲜血侵染白纱,开出朵朵罂糜红花。
小皇子哀伤惊厥,吓晕了过去,沈载舟让她护皇子出城,第一次给她承诺,说定会寻她。
可他食言了,阮云蓓至死也未等到她的战神。
面对叛军无处不在的搜寻,她只能告诉醒来后却记忆全无的小皇子,自己是他娘亲。
那孩子才四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后,从城楼坠下。阮云蓓想要加倍对他好。
她总是鼓励孩子们,好好活着,生于逆境,定要心存信念,总有一日,会看见万顷光芒。
她深信不疑,沈载舟会接她们归宁,辅佐皇子登基。
她说过最自私的话,是叮嘱沈毅之,此生只准娶阮舒窈一人,但凡敢动花花肠子,看不好生揍他。望着皇子少年持重的摸样,她哪里真的舍得揍他。哪里真的敢揍他。
弥留之际,她最放心不下的,还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她的女儿阮舒窈。
她神情恍惚,怅然惋惜,一遍遍告诉阮舒窈,“我等不到了,等不到他了。”
等不到沈载舟了。
喉咙咯咯作响一阵,千言万语凝噎,只恳切的望向阮舒窈,“窈儿,你也别等了,自己好好活着。”
娘对不起你,不要像娘一样。
别等他了。
纵然,未曾后悔等过他。
……
……
宫变那日,阴霾笼罩,漫天雪白。
王皇后以身殉国的消息传开。
乱军中,渊渟岳峙的男子,颓然如玉锋将崩,寒风冷寂,雪花落在他肩头,凝上眼睫融化成晶莹的水滴,没有人觉得,他会落泪。
他下令,不惜任何代价,杀进皇城,他要亲眼看到,哪怕是她的尸首,也该属于自己。
可沈载舟实在冥顽不灵。
他单枪匹马,阻在乱军阵前。
身上千疮百孔,气势未减分毫,喉咙里窜起丝丝腥味鲜血翻涌,“潘觎,即刻收手自戕,本将军,念昔日之情,留你全尸。”
留你全尸?
这对潘觎来说,好比是世上最讽刺的话。
他是太监啊!早已不是完身了。
走到这一步,哪里又会在意生死。
他什么也不计较,只想见到她,细心珍爱了一生的女子,她为什么要从城楼跃下。
她的夫君,文景帝燕铎,置她性命不顾,停了大道,终了陵石采练,她的病再无希望。
潘觎不是谋反,是要逼狗皇帝,在天下与她之间,做出抉择。
她曾笃信过,燕铎爱她入骨,为什么最后关头,她不能再等一等?
狗皇帝燕铎,会为了她妥协的。即便不肯妥协,自己也有千种万种法子叫他同意。
潘觎眼眶布满血丝,望着雷鸣刀剑里垂死挣扎的沈载舟,他依旧不明白,那些蝼蚁一样的平民,本与他们毫不相干,为何,他们要用性命去护?
终究,潘觎放弃了屠城。
踏过沈载舟的尸首,向城楼方向行去。
脑海回荡生平。
他乞儿出身,少时蒙难被一侠女所救,恩记在心。黄河水患,潘觎随流民入帝都云州城,城中第一世族沈府施粥,彼时还是少将军的沈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