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毅之未多言,背过身与她保持着两三步距离。
两人一前一后,踏着月色往营地行去。
阮舒窈微陇薄衫莲步轻盈,望着他冷冽桀骜的背影,眸光里渗入一丝复杂。
回想方才之事,暗自神游,她沐浴时听到了沈毅之轻唤,本欲答言,一息间体内莫名躁动,无端兴起意趣,想要试探如今的他对自己是何种情谊。
湿漉漉的娇躯自己量一眼亦是面红耳赤,不知哥哥见了会怎样?她匐在岸石上,细致观察,他倒是好耐性,沉寂良久方才起身。
银辉倾洒,流萤四散。
他神情微漾,沉寂眸海泛起涟漪,
阮舒窈晓得那意味着什么,也感觉得到他的悸动,可仅仅只是一丝悸动,他即刻别过脸去,好似难以启齿的问了句,
‘身体可有不适?’
一缕凉风袭来清寒,她心头微怔,饶是失落,微微垂下水汽流转的眸子,强压尘杂,羞于言表,只能道:“无碍。”
敏锐如沈毅之,怎会不晓得她到底怎么了?
瞧他犹豫挣扎,不情不愿,好似施舍般骤然转身行来。
“别过来。”
她才不要这种可怜的施舍,慌乱扯了件薄衫挡在身上,秋波微阖,香晕酡颜,噙着些许难堪,甚至觉得自己骨子里就不是什么正经姑娘。
先前李修臣说,男人都受不住意趣轻佻,太过娴静便是无趣,如此看来,此言太过以偏概全。那时他费力调.教,阮舒窈只觉得恶心。可为何在沈毅之面前,她却如此按耐不住,偏要自轻自贱,讨个没趣。无力的支起身子,也不过是强撑体面。
沈毅之持重沉稳,任何事皆能把握适当分寸,从不多言,他走在前头,相隔两三步疏离。
阮舒窈敛起内心纷乱,尽量表现得淡然从容,望着他冷冽桀骜的背影,复杂的眸光里回旋起悲凉,仿是风云中被放逐的孤星,冷傲又落寞。
“待我从缅因归来,也为阿娘守满四十九日丧孝,你我还过寻常生活。”
他步伐渐缓,点到即止的解释,话里有话。
何为寻常生活?
是如夫妻一般,还是如兄妹一般。
阮舒窈目光盈盈,潮润眸低藏去紊乱心事。
“哥哥……”
你当真,不是嫌我?
清风撩动发丝,她面色涨红,终究没问出那句烫嘴的话。
她素来心思敏感,即便是微小疏离亦能洞察,越是在意反倒越是不安,越觉得自己二嫁之身,如何能够配得上那么好的他。
一息娇唤,沈毅之顿促住。
三年后的重逢,纵然深情不减,可不得不承认,有些感觉变了味。
少了一抹光彩。
两小无猜,到如今小心翼翼。看似是在呵护过往,却不免拘谨,不慎疏离。最默契的,是都未主动提及过,这三年里,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见她欲言又止,沈毅之想,就由自己先向她坦白一切,开诚布公的告诉她,在北凛的那几年到底发生过什么。就从自己最不愿让她知晓的,表妹王思妍说起。
“在北凛,我忘记过你。”
这句话好似是从喉咙缝隙里逼出来的,他暮然回首,眸光里阮舒窈倩影婆娑,勾人断魂,缓顿一霎声音微颤,“丞相府上,我认出了舅舅、表妹,忆起儿时之事。”
两人眼波相触,她眸中掠过骇异,后面的话听不太清,只是心尖猛然刺入的那句,‘我忘记过你。’令她隐隐作痛,说不出的难受,好似在梦中已经发生过类似的场景,
他不记得自己,彻彻底底变成另一个人,他坐高台手压利剑,杀气腾腾,寒眸睨来,冰冷摄人,阮舒窈吓的浑身一颤,惊恐不安。
“阮阮。”
“阮阮。”
眼前人的声音与梦中重合。
她费力地伸出手,顿觉场景混沌,未及遮掩惶恐无措,阵阵眩晕侵袭,霎时头痛欲裂,喉咙作呕,一切声音变得遥远,视野逐渐模糊,顷刻没了知觉。
沈毅之心急如焚,慌忙张开双臂抱住倾身倒去的她。
*
山野清新气象,悠远钟声回响。
浮屠寺盘崖而建,地势高耸,瞰三国边城,香火鼎盛。
西崖禅房,诵经声不绝。
阮舒窈缓缓睁开双眼,迷离意识渐渐清醒。
宽敞的禅房里,沈毅之与一白须僧人并肩立于榻前,他们身后有序禅坐着十来个光头和尚,正阖眸专注诵经,虔诚祥和的气息,给人一种超脱凡尘之感,静若止水。
白须僧人神采善意,就连脸上沟壑的皱纹亦显得慈祥。他见阮舒窈睁眼,微微点头,单掌施礼,讳莫高深的道了句,“原来如此。”
阮舒窈怕失了礼节,下意识想要起身,可除了目光能动,其他的不听使唤。
沈毅之搁下替她拭汗的帕子,“你封了穴,改日再拜谢支童大师。”
她掀起眼帘望向白须僧人,心中暗叹,这便是浮屠寺的镇寺之宝支童大师,果然极具佛性,名不虚传,让人感觉敬畏又亲近。
“女施主安心。”支童白须微动,转过身去双手合十,诵经的小和尚们鞠躬回礼,依次退去。
*
绿草如茵,花木扶疏。
禅房院落外视野开阔,远处山峦起伏,云雾弥漫。
“心疾滋生瘴魇,非一朝一夕。”支童苍老的目光凝向空谷。
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却心结颇深。
“如何破解。”石桌前沈毅之目光微沉。
他想起阮舒窈晕倒前惊恐的目光,分明是在怕他。
她不该怕自己他才对,除非她神情混沌时,把自己当作了旁人。
缓顿一息,眸底掠过寒意。
支童捋了捋长须,“若一空师叔出关,或许能解。”
“一空大师,现在何处?”沈毅之敛去锋芒。
支童笑意慈悲,眉宇间蕴展智慧,手掌抬起,“就在这西崖,云鼎峰上。”
沈毅之仰头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