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晨会后的公司楼下,往往是最热闹的时候。
没来得及吃早饭的、开会前已经点好奶茶外卖的、还有被安排工作内容下楼卖杯咖啡就准备出去跑市场的人,都在此时不约而同地下了楼。
周而复始的重复里,有人发现,今天格外不同。
——集团老大匆匆穿过咖啡店门口的人群,走向外面长椅上前的女人。
那位女性背脊挺拔,衬衣搭半身裙,外面披了一件长款毛呢大衣,复古的宽檐帽挡住上半张脸,只能看见樱唇玉齿的开合。
两人身高差明显,距离亲近,不知说了些什么。
直到司机把车开上来,换贺总上了驾驶座,带她一起离开!
“那不会就是……老板娘吧?”
有人砰一声用力把吸管扎进奶茶杯,惊醒周围看热闹的人。
“不是没有可能啊!”
“之前就没在老板身边见过女的,这下我终于信他结婚了。”
贺霆云是天河集团诸多上市子公司的重要股东,婚姻状况影响对股权分配有着重要影响,因此三年前他领证后公司就发布了相关公告。
然而女方的信息始终被保护得很好,大约除了总裁办的助理,没有人见过老板娘的真容。
“没看清,只看背影感觉好般配哦。”
“贺总居然让司机下了车,亲自给老婆开车诶……”
“什么?我刚下来,错过了什么?”
“有没有照片发我看看?”
席夏根本不知道她的亲临引起了什么波澜。
她坐在副驾上,神色凝重地盯着席芷方的联系方式,犹豫要不要把她的电话和账号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当年加她好友时,自己才高中毕业。
那个暑假,白姨的血管瘤再次复发,当年哥哥上大学时她的悄然隐瞒终于藏不住,席夏不忍看她被病魔折磨还要照顾自己,二话不说让她安心去治疗休养,自己独自去大学报道。
飞机落地,席芷方红裙墨镜站在她面前,接她到高档酒店,还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
那天恰好是她十九岁的生日。
怪她足够天真愚蠢,即使暗中偷看了白姨和她的争吵,却还是对自己的生母抱有一丝微弱的期待,期待着她心中尚有一些母女情谊。
那时她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这个女人双手掐住脖子,深深往下按,掐到窒息,以至于声带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如今只能与所谓磨砂般的烟嗓为伴。
席芷方根本不知道,刚才她花费了多少力气,才能保持冷静,保持挺拔姿态,若无其事地和她交流。
她扶着喉咙,指尖在屏幕上流连,迟迟按不下去。
贺霆云从后视镜里看她,将她纠结的小表情收入眼底,看不懂她在想什么。
“饿了吗?要不要先吃午饭?”
“我们的预约号码是上午的。”席夏放下手机,“下午去就要等到三点才开始受理,你确定下午行程不会耽误?”
确切的说,是她自己不想一拖再拖。
“所以你才来公司等我……”
“嗯。”努力揣测他想法的生活多少培养了些默契,席夏猜到他的未尽之语,“我怕你忙到忘记,怕这件事拖久,所以来堵你。”
贺霆云眼眸微沉。
她难得主动来公司——三年来的头一回,看到消息的那一刻,他心中竟生出几分期待,期待她回心转意,主动示好。
谁知道她竟然是如此等不及想要和他彻底分开,唯一来过的这天,是她拥有他妻子身份的最后一天。
“刚才看你和席董在聊天。”贺霆云敛起情绪,神色如常地和她聊着普通的天,“她就是之前我提过的,仁方集团的董事长。她认出你来了?”
席夏侧目。
以前他可从来不会在开车的时候没话找话。
“应该是对上了她眼缘,想和我聊两句。”她想了想含糊道,而后旁敲侧击地问,“说起来,她怎么在这里,你们有项目合作?”
“嗯,今天走个仪式,正式签订合作协议。”
席夏闻言,指尖紧紧抠进手机壳,长长松了一口气。
幸好她坚持在今天离婚,万一等席芷方和贺霆云在项目上深度绑定之后,她就真的很难逃出那个女人令人窒息的罗网了。
贺霆云打量着她逐渐轻松的眉心,问:“她和你聊什么了?”
席夏睨了他一眼,淡笑。
“没聊什么,她说想给我介绍宛京优质男生来着。”
“……”
-
民政局的人一如既往多。
走进去时,贺霆云下意识地回想起三年前。
那天的席夏被棉衣裹成了一个圆球,被不安全感笼罩着,双臂紧紧圈起他的胳膊,把身上所有证件捏在手里,炯炯有神,警觉地看着他,像是怕他逃了似的。
直到流程走完,她还恍恍惚惚:这样就好了?
微哑的声音幽幽的,语气仿佛刚刚梦醒。
他说:“对。现在可以和我回家了吗?”
话音刚落,她冰凉的手贴住了他的手背。
贺霆云微微低头,对上一双小鹿般透彻又可怜的眼,凉意传递到心里,顺势牵住了她的手。
回过神,贺霆云看向席夏。
那双眼睛已经没有受过剧烈伤痛后的彷徨和脆弱,坚定而有神。
她快速看完流程指引,利落地穿过人来人往的大厅,径直走到机器前领了号码。回来后站定,又抱臂轻叹:“人真多啊。”
她的目光自始至终平视着前方,再没有执拗地落在他身上。
贺霆云狭长的眼眸微微眯了一下,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发间露出的脖颈。曾经他送的项链也已经摘掉,换成了她大学时一直戴的那条。
“一直都很多。”他说。
和上一次来并无区别,还是一样的人满为患。
席夏睨了他一眼,没想到他连她一句感慨都要纠正,闷闷地抿起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