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燃也时常一个人,像匹孤狼,活得恣意又无目的,可陈昔欢和他不一样,莫名的,他倾向去思考她的生活,心脏血肉里抽出丝丝缕缕的藤蔓枝桠,纠缠辛酸。
江燃错愕恍然,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喉结滚了滚,嗓音艰涩:“对不起。”
能让这混球主动道歉,可见他确实良心上过不去。
陈昔欢却没懂,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把残疾证收起来,陈昔欢最后一次眼神询问他:“走不走?”
枝蔓还在抽芽,江燃沉默片刻,站起身,从陈昔欢手里接过伞,换他挡风雪:“我跟你走。”
陈昔欢高兴地站起来,牵着发财一起回家。
临走前,陈昔欢看向不远处田愿服饰的店面,一眼便收回目光,没让江燃察觉。
陈昔欢在淮林大学读汉语言文学,今年大三,因为总要在外做兼职,早出晚归,容易影响舍友休息,她就向学校申请了走读,独自在外租房子住。
出租屋在大学附近的家属院里,这种老家属院常住人口简单,多是退休教职工和他们的子女,而且安保比较好。租房子给陈昔欢的房东是位退休老教授,跟孩子去国外了,就把家属院的老房子便宜租给了她。
发财是去年冬天的时候,她在兼职晚归的路上捡的。
当时发财还是只两个多月的小奶基,还没有立耳,在冰雪天被冻得奄奄一息,陈昔欢一个人正好孤独,见发财可怜,就把它捡回了家。后来带去医院检查才知道,发财有很严重的皮肤病,治疗需要花一大笔钱,想来就是因为这个,发财才会被扔掉。
陈昔欢有一定的积蓄,这笔治疗费会影响她的计划,但她还是咬咬牙出了。发财的病好以后,陈昔欢还要给它买狗粮和狗窝,定时驱虫打疫苗,都是支出,不过有了发财的陪伴,陈昔欢平淡寂寞的日子多了很多乐趣。
进门后,屋外的寒气被彻底隔绝,暖气烘得人暖洋洋的。
陈昔欢抖抖身上的雪,拿纸巾给发财擦脚,都擦干净了,才放发财在屋子里撒丫子跑。
出租屋是两室一厅的,陈设简单干净,次卧被陈昔欢拿来当仓库了。
家里多了个人,少不了要收拾。
陈昔欢带江燃去次卧,里面堆着不少东西,甚至还有出摊卖凉粉的小推车。
江燃打量四周,倒说不上太介意,帮着陈昔欢把房间收拾出来,他才问:“你确定要让我住在你家?”
毕竟陈昔欢看起来不太有钱的样子。
可陈昔欢坦坦荡荡地点头。
发财我都能养,养你一个健康的大活人更没问题。
次卧简单清理后,陈昔欢去客厅,拖来一张折叠沙发,抻开后就是一张两米长的单人床。
不知为何,看着这张床,江燃莫名有种,陈昔欢家里随时都准备着给另外一个人住的感觉。
当看见陈昔欢抱来备用被褥被子和枕头时,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江燃把人拦在次卧门口,高大的身影挡住去路,拧着眉问:“如果今天晚上不是我,换了别人,你也会把人带到家里来么?”
当然不会啊。
只让我看着你而已,又没让我看着别人。
于是陈昔欢下意识摇头。
江燃对这个反应还算满意,又问:“卫生间在哪?”
陈昔欢指他身后,忽然想起来什么,折返回房间,从柜子里掏出压箱底的几件衣服。
江燃掂量掂量,摊开,是一套灰色的秋衣秋裤,而且是男款,除此外还有一套灰色保暖衣,很厚实。
陈昔欢看一眼墙上挂钟,都半夜十二点了,她推着江燃去卫生间,给他一样样展示花洒开关、马桶、脏衣篓、沐浴露、洗发水……
展示完,陈昔欢又限制了他的洗澡时间,十五分钟。
这一趟风风火火,直到陈昔欢砰一声关上门出去了,江燃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从小到大,还没有谁这么关心过他。
江燃怔愣片刻,把衣服放好,脱下身上的脏衣服,背对着镜子,可以看见常年练散打的脊背宽阔平直,肌肉纹理清晰,腹肌块垒利落分明。
就是新伤叠旧伤,紫青伤痕触目惊心,加上眉尾那道血疤,看起来着实有些可怖。
这些伤江燃早就习惯了,就是不知道陈昔欢看见的话,会不会后悔把他带回家。
念头一闪而过,江燃打开花洒,放热水洗澡。
还没过几分钟,浴室门被敲响,吓得江燃立刻关水把外套先套上。
能在这个时候敲门的,只能是陈昔欢了。
江燃耐着性子叹了口气,终于感受到不便。
他走过去开门,湿热水汽外溢,只见陈昔欢背对着他,手向后递给他一个黑色塑料袋,江燃接过,陈昔欢一松手,立刻飞快跑回房间。
江燃:“……”
无语片刻,重新关上卫生间门,江燃随手把塑料袋的东西拿出来。
小小一块布料,深蓝色的,平角。
意识到这是什么,江燃整个人僵在原地,许是热水温度太高,氤氲着他的耳根慢慢变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