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笑愚和陈迎秋最喜欢坐在一起闲聊。
下个月四五号两日,一间当铺掌柜陈迎秋将同张家班副班主张笑愚成婚的事儿传遍了整条街。
两个人没经历过像戏文或话本子里那样复杂且凄美的爱情故事,只是在这么一大帮当铺门口桌周围的聊客里,最喜欢和对方没完没了地聊天。
为此张笑愚的师兄张凤竹非常不满,到怨气快要实体化的程度。
“我在铺子门口坐了好几年,我也没听陈迎秋那个闷葫芦说过几句好话,怎么就跟他聊得好了?丫头片子一见钟情也得找点儿好理由吧!别以为用这种“我们是意念和”就能让我同意你们成亲!!!”
以上是张凤竹原话。
张凤竹张牙舞爪地训了张笑愚好几次。
“其实我师兄是心疼我,”刚入夜,一间当铺门口石桌前,张笑愚和陈迎秋天马行空地聊着聊着突然扯到了张凤竹,“听说我四岁那年在京郊草地里被捡,但是好巧不巧捡我那个还是人贩子。你说我多倒霉。”
“然后我师娘心思细腻武功高超,看那贼眉鼠眼人贩子抱着哭得稀里哗啦的我,一看就不是正常亲戚抱小孩儿,几招就把那人贩子逼到墙角,花重金把我带回了班子里。”
张笑愚一边说着一边手舞足蹈地学别人跟她说过的师娘当时救她时候的招数。
因为行当对口,张笑愚一招一式学的很有力。“我师娘跟我说我哭得稀里哗啦的惹人心疼。”
“再后来我就跟师父学了戏,再再后来就天天在台上唱那个悲戏,天天哭得稀里哗啦的。”张笑愚皱皱眉,瘪了瘪嘴。
她特有的叙事方式又逗得听的津津有味的陈迎秋笑出声。
世人皆评价张笑愚是“喜悲伶”
信国建国不到二十年,有一段时间一些伤春悲秋的戏文被明令禁止过。理由“太平初显,伤春悲秋实属晦气,分明是诅咒我繁荣”
曾经十七岁的张笑愚觉得非常讽刺,于是单枪匹马闯进当时刚刚建立的“文令府乐府”跟人家谈判,要回了好多本锁的悲戏的表演权。
可是她本人并不爱唱悲戏,却又因为同行将她的功绩作为挤兑她的一个点,每次那种文令府组织的大堂会只要她不唱台悲戏都会有人阴阳怪气“啊呀 有些人真是又莽撞又没能耐。”
所以她又不得不唱。二十岁那年接手到张家班之后也不例外。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如今张笑愚只是个还会做错事儿挨师兄痛批的倒霉副班主。
今天整个夜里的聊天让陈迎秋记忆最深刻的张笑愚说过的话是:
“你行啊,你起码从小不喜欢戏敢说出来,能看出来陈映川没把你当人还欺负你,还能有那个勇气从家里跑出来,现在想唱就唱,有功夫在身,还有喜欢的活干。
我当时让我学什么学什么,对班子里所有人十成的信任,也从来没质疑过师父师兄打我骂我这件事儿到底该不该,就这么十几年,也不知道自己是喜欢是不喜欢。以后换我当了班主,继续充当我师父师兄那类的角色,照样没资格说句不愿意。”
因为陈迎秋确实跑成了,而她被困在了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欢的梨园。
他从小是被陈映川当映昔班接班人养的,陈映川从来不顾及他的死活,不在乎他的喜恶。
十六岁那年腊月,陈迎秋突然高烧,烧得神志不清的时候,迷迷瞪瞪地央求爹让他休息休息,说等他好了他一定加倍练习。
陈映川拒绝了。并且罚他在大家伙休息的时候在雪地里练脚下功夫,一宿。
第二天早上来找陈映川谈事儿的王谦和刚迈进院子就看到这倒霉孩子。
“王师父,请带我走。”
某日清晨。
“宫姐宫姐宫姐——”
一大早刚把铺子开张还没坐稳歇好的宫绾儿就听到由远及近匆匆忙忙飘来的一个声音。
是张笑愚。
张笑愚一路小跑进了字画铺里,还没等气喘匀,就连忙为自己好像挺无理的行为解释。
“姐……宫姐……我……呼……”
宫绾儿被急匆匆并且上气不接下气的张笑愚逗笑了,“慢点儿说,姐给你拿水,不是什么急事儿吧,不是的话先来歇歇。”
“感谢宫姐的帮助!您的大恩大德我以后一定加倍报恩!”
张笑愚没有落座,只恭恭敬敬地站在宫绾儿面前深深行了个信国礼。
“害,举手之劳,这么大一场火人都没事儿真的是太好了。”
皇帝前脚刚拿着林幼安和陈迎秋俩人的“取消改姓制度”的书京中街,后脚张家班所处的“和楼”就着了一场相当大的火。
好在当时整个班子都因为要给皇帝在刘木桦的茶馆唱,在隔壁客栈住了几天还没有回班子。所以东西和人全没事儿,东西也没有太多损失。
这要不是给皇上唱,张家班必然会在班子里留人,可是是给下来检查商铺的小皇上唱,整个班子全离了班。也算是大家福大命大。
客栈是宫绾儿自己的,不是干字画铺的宫家的,所以生意利益全归她一个人说了算,看着张笑愚焦头烂额的样子,便免了房费让他们班子的人续住了下去。当然食水费还得张家班自己出。
道完谢的张笑愚又马不停蹄地离开了宫绾儿的铺,连忙赶回了张家班。
而她和陈迎秋于这几日的婚则礼彻底泡了汤。
张家班失火的事儿过了多日了,除了几名小徒弟四处给预订堂会的客人们赔礼道歉之外,管事儿的几个没再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
张笑愚也没。
一间当铺里老聊客全慌了,不是到处打听就是追着她丈夫问个不停。
陈迎秋还是闷葫芦的劲儿,不问不说,一问顶多就是答几句“啊,夫人是接手班子有点儿忙。”之类的。
啊——原来是接手了班子啊......等等接手班子?啊?
“啊?”“啊啊啊?”
“啊什么嘛,”陈迎秋手里算账依然没停下,一边慢慢悠悠地拨着算盘,一边解释,“她们张家班内弟子不是都姓张嘛,所以必须姓张的继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