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单纯是太子通过礼部推选考生并不引人注目,只怪在这两个考生都中了进士。本朝新中进士大多入翰林院,三省六部和外放大员一般都是翰林院出身。陈理为增加羽翼,一着不慎竟如此急不可耐。
此外,太子为了笼络新科进士,曾私自让曹凉议引这两位考生在东宫宴饮。谁知其中一位进士出生商贾,又嗜好饮酒,在须岩巷万华楼和其他考生醉酒失态,吹嘘曾受到太子礼遇,被一些没有考中的考生听后心怀嫉恨,就将这件事在京城内外大势宣扬。
不久,御史中丞姚益以事涉太子为由,将此事报与礼部尚书储能。作为主管春闱的主要负责人,储能不敢大意。姚益又提到三年前黄甫纳言一案,并一片赤心苦口表达对东宫的担忧,同时提醒储能千万不能将此事直接上报皇帝,但可以先告诉中书令章令潜,因为首席宰相有协助陛下处理事务的权利。储能更觉得此事非同小可,左思右想真去了中书省。
章令潜痛恨那些靠贿赂取官之徒,早在担任中书令之初,就曾上书皇帝建言消除捐官制,只是当时皇帝没有采纳他的建议,还对纵容殷氏几个子弟捐官。近来章青均在越州任上,又遇到两个吊儿郎当的捐官,来信向父亲抱怨捐官不学无术。章令潜正要向皇帝呈报此事,储能一说公投,只认为是这两名考生想方设法接近太子以求功名,从而玷污了太子清誉,便上报了皇帝。
此举看似没有针对太子的意思,重点在于谴责抨击捐官制和那两位考生,却给太子带来了麻烦。起先皇帝勃然大怒,认为太子有笼络外臣、集党营私的嫌疑,当即取消了那两位考生的进士头衔,责令永生不准参加科举考试,责罚太子在东宫闭门思过一个月、罚俸一年,撤掉曹凉议礼部右侍郎头衔,贬到南疆充军去了。如此一来太子母家除了曹翩,再也没有一个在朝为官的人。
章令潜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后来储能说是姚益提议将此事先传告他,而姚益为袁辅政密友,姚益以御史台名义向主管科考的礼部尚书储能反应,储能出于职责考虑向宰相汇报,看似走了合理程序,其实如果细究姚益与袁辅政这几年的言行,姚益此举多半是受到袁辅政的指使。结果如此不尽人意,还得罪了太子,章令潜不由暗悔考虑不周,也觉察到来自太子一党对他的敌视。
其实从黄甫纳言一案可以看出,本朝作为储君接受考生行卷是允许的,也可以举荐他们向礼部投公卷,或直接向皇帝举荐为客卿,以求他们早点显露头角,顺利获得进士及第;取得进士的考生还可以请求太子选他们做伴读,只要太子愿意就能留在东宫。但这只是理论上的操作,从前没有一位太子敢这样做,陈理却用实际行动要将理论变成事实,简直是自寻麻烦。
很快,皇帝又向太子发出训斥的口谕,陈理跪受训斥时,心底只想到颁布的科考律令有明文规定,尤其太子最有资格择选优生,为何他每次行动就要被责罚。三年前以为可以如此,受罚,现在还认为可以,不思前训,再犯,确实让人匪夷所思。虽然最后皇帝没有废太子,但这一次除了几位老臣,少有其他大臣为他辩护。
东西遏浑那侵边和东宫变故,对于陈询来说毫无影响,尤其皇帝终于下旨由忠王昶任监军去了决州后,他更加定心宅在穆王府,有时出入正源书院和翰林院编撰律志,或策马外出散心、习剑。待到四月中旬一过,他看风头稍定,择一晴天就去了未禧宫。
未禧宫位于大元城西侧,是本朝历代贵妃居所,东面是朝会地清正殿,从清正殿再向东就是历代皇后居住的元坤宫。只因韦皇后幽禁在这里,元坤宫便成了后宫忌讳谈论的地方,谁路过元坤宫都会绕道而行。陈询未曾忘记母亲曾被韦皇后算计、自己在韦皇后身边过的凄惨日子,更比别人对元坤宫多了几分厌憎,所以每次都是绕着西侧宫墙的小道进未禧宫。
此刻是申时初,日光微斜,绿荫流翠。未禧宫的掌事内侍古吉在未禧宫门楹前迎接,看陈询手里提着一个紫铜鎏金扭丝花纹鸟笼,一边引他朝馨华殿走,一边笑道:“殿下来的正是时候,娘娘这会儿心情不错,刚刚还在念叨殿下何时将牡丹鹦鹉送来,说上次宣益公主送的两只一不留神钻出笼子跑了,且公主出嫁后又不常来后宫,未禧宫的花房就变得冷冷清清,陛下有时来未禧宫赏花,还问怎没了鸟声。”
“牡丹鹦鹉要去南域捕捉,南域本多瘴疠,今年海风又频发,鸟也少了。这两只是元州刺史托人先送到千鄣山养了一段日子,待它们适应环境后我再派人弄到京里来的。”
“殿下最好再多弄几对来,生出几窝小雀儿,免得再跑了又要费时费事去寻。” 古吉呵呵笑着,脸上一团欢喜。
“我已经嘱咐元州刺史,下次来上阳多带几只。这鸟嘴角坚硬,喜欢撕咬物件,普通藤制笼子关不住,我带来一个紫铜笼,只要锁好门就不易跑掉。”
说话间,已转过几道内廊,到了尽头便是馨华殿正门。殷贵妃身裹橘色素缎嵌金线花襦裙,外罩一件杏色薄如烟雾细绣纹纱罗,正垂眼悬足靠在壶门雕花软榻上,有一素衣宫女坐在彩穗月牙凳上为她按摩脚踝。
看见陈询进来,那宫女忙放下裙角遮盖住殷贵妃的脚腕,起身朝陈询施礼,再后退三步出去了。
殷贵妃待陈询行完礼,笑着指引他坐到离自己最近的方凳上。
“刚才柴泊来报,说今日黄昏你父皇要来我宫里,正好将这两只鹦鹉放到花房,陛下肯定喜欢。”她的话刚落,一位小内侍上前接过鸟笼。
“慢着!”殷贵妃凝眼细细看了看两只鹦鹉,“这两只比上次绿毛的漂亮多了,一只橘红,一只墨蓝,真般配。”
“墨蓝是公,橘红是母,儿臣特意让人配好颜色,估计过段日子会生出几只漂亮小鸟。”
“你也有心!”殷贵妃含笑点点头,挥挥手示意小内侍送去花房。
“要说这鸟平日吵吵闹闹,人还未走近就闻其声。你父皇说,它们的声音虽尖锐刺耳,可一放到花房就有生机,那才热闹。” 殷贵妃说着,细柔的目光匆匆一瞥陈询的脸庞,笑了,“看你有心思?”
陈询点头叹道:“儿臣近来心情确不好。”又沮丧着,“上次儿臣不知轻重,以为曾随九弟去过北境,就冒冒失失请求监军,被父皇驳回后,才认清儿臣确实浅薄,难过了好几天。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