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寒气如逼,一炉檀香自清王府临湖柴房里散发出幽弥气息,微黄的烛光下,陈询与陈睿停箸举盏的影子斜投在一侧洁白的墙壁上,富源伺立在侧,一会儿为陈睿布菜,一会儿为陈询斟酒。
“无论如何,你要奏请父皇封她为孺人。”陈睿一边啜酒一边嘱咐。
已悬在陈询嘴角边的酒樽,又被他放到案上,极其厌烦:“不封又如何?”
“不封,有失你的风度。一定要封!”陈睿笑着摇摇头,“我说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谁也不敢拿你和吴王比。”又笑道,“我很担心你还固执己见,谁知你这样快就开窍了。”
“时事逼人,我不过将计就计。”陈询脸上泛起微微愠色,“其实那晚我饮酒过量,本无知觉,她近身来伺候,我都忘记发生了什么,或许——”
“你何必纠正这个事实。”陈睿皱眉,“无论如何,细络是在你府里有孕,她早是你名义上的侍妾,她有孕,必是你的孩子,你千万不可自我否认。难道你要像吴王那样还被人当作谈资不成?”
又拧紧眉心,警示道,“吴王的闲话你也听得不少,在父皇心底也如我一样早摒除皇储人选。你不同,你身心健全,这细络既然如此待你,你就当她用来抹煞你污名的,至于这个孩子生不生下来,就看她的造化了。”
陈询低眉微吟,“大哥说得对。与她私通的那个士卒我也安抚过,又将他送出府自行安家去了。”
“如此安排甚好。想那细络做出此等见不得人的事,也只敢说腹中孩子是你的。何况她对你确实有几分真心。”
“此女心机深重,要不是因她曾在殷贵妃身边伺候,偶然听到她说起一些悦妃的往事,我也不会留她在府上。”
“你这样做是对的。虽说你与九弟情深义重,我对九弟亦心存帮衬之恩,可他不想当太子,你又要登顶至尊,怎么说也不是对他不公。暗中掌握一些悦妃的底细却不外传也不为过,总归为了前程才出此下策。只怕那细络非善类,日后会成为你的绊脚石。”
“哼!我自有法子应对。”陈询却不担心,只想着如果章青砚得知他的侍妾有了身孕,会对他很失望吗?
忽一抬眼看陈睿仰首一口气喝下杯中酒,半张脸颊立即染起红光,使得他不忍直观,“大哥!”他疼惜地唤道,“还是少饮酒为妙!”
陈睿无所谓地摆摆首,“每日服药,已百毒不侵,何惧这点酒水。”
“刚才听嫂嫂说,大哥近来喉疾又发,烈酒易刺激咽喉,岂能大意。”
“无妨!无妨!”陈睿仍无谓地笑着,“却是你,这节骨眼上,还回上阳一趟,可会影响到你和蒙承偬的计划?”
“不会。蒙承偬现在越州,他也不会不管事,反而是最关心朝廷大事的人,他又那样机敏,自有遇事甄别好坏的本领,毕竟这次对南罗作战涉及他的前程。且每日越政阁内天天在谈论南征大元帅和督军人选,我以惦记大哥病体为由回京一趟,反而可见我只想此刻置身事外、不预闻朝政,父皇就不会对我多有猜忌。再说来回一趟也只要十日,很方便,不要紧。”
陈睿想了想,也觉有道理,“嗯。献出《山水志》让你被人关注就很不自在,如今既全了随驾护驾的忠心和孝心,你又可以避开锋芒,也算一个良计。”
“说起对南罗作战,我想起全盛二十一年春,蒙承倥也曾挑起一次争端,用以试探我朝的底线和实力。蒙承倥深知中原人不适应南方气候,才选在春季时疫高发时举兵进犯。得知由我朝派贾涌率领的鄣军到了谷镇,便将一些染上时疫的尸体抛在鄣军营地附近,又将浸泡过染上时疫尸体的水偷偷倒进营地边上的水池里。几天后数千将士被感染,闹得军中混乱、人心惶惶。贾涌害怕疫情扩散乱了军心,便命令全军立即出击,期待一鼓作气消灭敌军。可很将士已身染时疫只是未曾发病,等到行军时才病发一群一群的倒下。不久,南罗军围堵我军,为此这十万大军有三万死于时疫,余下五万被围堵打杀,最后只有一万多人随贾涌突围逃进谷镇又被生擒,后来几经波折才得以脱身。贾涌出师不利几乎全军尽殁,被生擒又落个被人耻笑的地步。而南罗虽获胜,但也有很多兵士在谷镇染上时疫病死,而谷镇是南罗通往中原唯一通道,趁机继续进犯中原的计划才搁浅。”
陈睿口中的贾涌当初时任南衙副统领兼左右武卫上将军,曾是皇帝发动“吉旦门之变”最得力的将士,他本是吴太后身边的家奴,自幼陪伴着皇帝身边成为近身侍卫,全盛初年封官加爵,是皇帝最想留用日后对付门阀勋贵的武人。其实全盛二十一年春出兵失利,责任也不全在贾涌,朝廷很多人明明知道春天时疫高发,蒙承倥选在这个时候出兵其用心明显,他们不劝阻皇帝也脱不了干系,为此贾涌逃回京中后,无人敢提杀贾涌,皇帝又不忍杀了这名对他格外忠心的臣子,只先剥夺了他的官职遣返原籍,过了半年就借故再召回起用了。
“此后,朝廷觉得南罗扰事不断而却对中原没有太大影响,并不赞成攻打南罗,还有很多人享受惯了安逸不肯出征或送兄弟儿子出战,且那些边民多半是获罪被流放的罪人,也有一些是获罪的门阀勋贵后代,是皇帝和朝廷大员想置于死地的人,他们多少对朝廷存有怨恨,为此南罗扰民一事常常被隐瞒下去,出兵的计划也一拖再拖。而近些年来父皇随着年纪增长,年少雄心渐淡,奢华享乐却侵蚀其身,出征南罗慢慢不再提。但是,我朝不想再与南罗起争端,不代表南罗就此罢兵。尤其蒙承倥对其祖父被高祖皇帝杀死念念不忘,允许边将边民骚扰谷镇就是其心不死的表现。”
“是啊。”陈询接口道,“加上蒙承偬仍在上阳,我朝还经常散布父皇对他格外看重的意思,用以来警示已与鄣朝决裂的蒙承倥不可轻举妄动。越是如此,蒙承倥在王位上越不安心,越想通过战争来决一胜负。所以纵容南罗人侵扰边境挑起事端,就是挑战我朝的底线,也想借此惹怒父皇杀了蒙承偬。”
说到这里,陈询为蒙承偬鸣不平,“这些年来蒙承偬在京中真是如履薄冰,他越小心越有人要中伤他。所以我才与他商议借此次战争一定设法送他回南罗。”
“身为质子,岂有不被人中伤陷害的,更何况蒙承倥一直制造事端激起我朝对蒙承偬的敌视。”陈睿自富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