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二刻,皇帝领着各宫妃嫔按品序在主位上坐定,俯视两侧,右下边首位上坐着的是陈询和章青砚,再下面是亲王、皇子、公主等,左下边是外国使臣、三公九卿等。
皇帝抬手举杯,下面人全部起身向皇帝叩谢,向王贵妃祝寿。歌舞按时开场,宫廷乐师黄阅领着一众梨园弟子奏乐助兴。
王天姿年纪才双二,正是容颜美好时,今日又适逢自己的生辰大典,更是妩媚动人。待舞女们踏步进入墨玉池台时,《凌旋舞》乐奏响,整个宴会达到高潮,各国使臣赞不绝口,后宫妃嫔、朝臣连声附和,至午时正午宴开始,含乐宫里面已是一片觥筹交错、笑语连绵、聊兴无穷的景象。
坐在陈询和章青砚身后一排梨花木榻上是胡宝芬、李惠锦和韦桃,彼此都饮酒过半,聊性正浓。
只见胡宝芬掩袖又饮完一杯酒,隔着李惠锦对韦桃娇笑道:“听闻昭训的父亲升了‘北衙’禁军大统领,且不日就要从恭州回朝荣归故里。我在这里借贵妃娘娘的寿酒,先敬贺妹妹一杯!”说完,举杯仰首饮尽。
“良娣姐姐客气了!”韦昭训满腔喜悦,“前段日子我父亲领兵远赴恭州,协同恭州节度使黄闵韧又扫除了□□余孽,安定了我朝北部边境,陛下大喜,说边境再得安定,将在外承受风沙之苦,必要召回京城好好受封,又封了我哥哥们‘北衙’左右武卫将军、‘北衙’郎将,协助我父亲驻防皇城北面宫城。”
本朝禁军的地位很高,如果做上将领就很了不得,如果一族人中有几个做将领那更了不得了。韦氏因韦晃、韦修父子的升迁,正式跻身于京中武官前几大家族。韦桃的叔父韦荡一向不学无术,竟然也被皇帝封为殿中省长官。有人猜想是不是因为韦皇后的缘故,但韦皇后又得皇帝眷顾,这种猜想也如风卷水面拂动而过。
这些变化与袁辅政不无关系。他权衡很久,觉得韦氏值得利用,待与韦晃取得联系后,首先建议将韦桃嫁给太子为侧妃。这正合了韦晃的心思,都知道随着楚王鉴离京去了封地,表明皇帝彻底放弃了楚王。而在韦晃眼中,袁党的势力远远高于初立的太子询,而皇帝对太子询的防备已经初现。
从目前来看,皇帝也许不会再考虑改立太子,但是如果太子日后与皇帝产生分歧,只要皇帝健在,易储还是有可能的。太子明显与袁辅政意见不和,这就注定未来东宫与袁党必有一争,而皇帝为了平衡势力默许这种争端的存在。也就是说眼下两边谁强谁弱未见分晓,但两边都不能得罪。
当袁辅政向他提议将韦桃嫁入东宫时,他懂得其用意——利用韦桃在东宫探听太子的行踪。自以为聪明的韦晃竟然以为这是个很好的主意——袁辅政提议他将女儿嫁给太子,并作为细作为袁党效命,也说明他愿意归附袁党;一旦女儿成为太子侧妃,他就与太子是岳丈与女婿的关系,这样他既不得罪太子,也不得罪袁辅政。
其实,是他与袁辅政低估了陈询,一个与袁党关系密切的臣子之女嫁入东宫,对于心思缜密的陈询来说岂会掉以轻心,从韦桃踏入东宫,除了不亲近韦桃,还让忠玉在暗中监视着韦桃。
韦桃浅薄,没想到自己成了父亲的细作,更是陈询首要防备的人。这几日因韦家父子升迁,后宫和东宫里有些爱奉承的人早早去藤光苑西殿送礼,收了这些礼后,韦桃越发得意,今日胡宝芬一提起父兄,她早已忘乎所以了。
她怎会知道脸上笑意连连、曲尽奉承之意的胡宝芬心底犯酸不说,还起了一种要她命的心思。
“妹妹,那真是大喜啊!虽说是承平时期,可边境外族骚扰不断,可见将门之家必定是陛下最为看重的。要不怎这样快就升了你的父亲和哥哥们呢。我看啊,咱们的太子殿下不久就提升妹妹的位份,说不定不日就封你为良娣呢。”
看出胡宝芬脸上的谄媚,韦桃更是不天高地厚,道:“我们韦家是将门,不像一些所谓的名门望族,徒有虚名。”说着拿眼有意无意瞟瞟身边的李惠锦。
李惠锦听出她言下讥讽之意,在这个场合不好回话,只掩面不语。不轻易一抬眉,发现坐在前面主位上的陈询和章青砚,两人的背影和举止看上去如此和谐,一边还有几位皇子妃、公主围着他俩言笑嫣嫣,曲尽奉承之意。她早已失落到极点,加上刚刚被韦昭训嘲讽,便恨不得立即逃离此地为快。
席间,陈询不停为章青砚布菜。章青砚看着碗里的鹿肉,想起前年盛夏在碧霄山庄和陈鉴、宣益公主、陈预食鹿肉的情景,宛若发生在昨天,一时恍惚怔在那里。陈询早看出她见到纪悦妃后就怀着心思,这会子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自觉无趣,等到宴席过半,便寻了借口出去透透气。
齐斐扬紧跟其后,待走到含乐宫外的千米回廊才停下,扶着廊栏远眺昆览湖,远山如黛,白云叠嶂,翔鸥成群结队在湖面游弋,含乐宫四周弥漫着幽幽的桂花香气。
却说胡宝芬和韦桃发现陈询离席,私下嘀咕着却不敢离席。而李承徽见了思量片刻,便也寻借口跟了出去。
韦桃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脸上露出鄙夷,口噙胡枣,眼波一摇,嘴角一撇,“哼!——好像几日未见太子,前脚刚走,后脚就跟上。”
胡宝芬伸手按了按她的手臂,柔声道:“妹妹,今日良辰美景,何必为不相干的人伤了身体,我们且欢欢喜喜饮酒看歌舞。”
初秋的午后,天高云淡,鸣翠岛上种植大片的枫叶,夹杂着许多梧桐、银杏,此季红黄绿相间,绚烂无比。手掌大梧叶稀稀落落飘飞在昆览湖面上,仿佛一只只游荡的小船,千米回廊两边摆满盛开的菊花,殷殷然一片。
陈询无心看景,独自在墨廊上徘徊,踱了数十步,回头发现齐斐扬在旁,突然问:“我大婚至今,已有多少天?”
齐斐扬没想到陈询会有此一问,如实回道:“殿下是六月二十五日大婚,至今不到三个月。”
陈询昂起头,侧脸避开斜射到脸上的光丝,良久才道:“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悄悄叹了口气,又问:“你觉得这几个月,我过得如何?”
齐斐扬懂他除了一桩心思才能扰心,而这桩事却又不是他能帮助的,只笑道:“这些时日来殿下忙于政务,学于治理东宫,诸番僚属齐心伺主,几月来风平浪静,提到东宫谁人不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