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朝廷不明前线实况乱发指令出兵,多少人还带着必死的心随钱光盛出关打仗,可谓九死一生拼死相搏才留下这五千条命,现在败回京城,原本以为只要主帅承担了责任会放过他们,谁知朝廷增给的粮草竟迟迟不来,这与杀死他们有何两样?如今好不容易遇到尉迟坚给口饭吃,是活命要紧还是遵守朝廷法度要紧?当然是活命要紧,再说尉迟坚所领的人马好歹也算是鄣朝的边军,大乱之下与他们混在一起也并无不可。然而他对尉迟坚的动机很疑惑,这般直截了当地对他提出这个要求,究竟意欲为何?
尉迟坚站在远处看着吴岑带着五千将士狼吞虎咽填肚子,那位被他唤为陆都尉的也随他一起驻马而观。
“将军说得对,断了他们的粮草,再由我们来施舍,他们只会感激涕零。”陆子鱼笑道,“将军刚才直接对吴岑说要收编他们,这与法度不合,将军不担心吴岑有他想么?”
“他们自以为是朝廷正规军,怎会将我们放在眼里。我刚才那样说不过是想试探一下吴岑。这五千人是钱光盛调教出来的,很多出生豪门贵戚,平日里读书不用功,或天姿愚笨,偏有一股力气,参军不过想混个资历,寻个途径为自己加官加爵而已。当年钱光盛调教他们可费了一番心思,甚是上书陛下指责这些人目无军纪,请求陛下将这些人退回去,陛下却笑着说:如今关内关外太平,日常只教他们一些骑射剑法,其余由着他们去吧。言下之意,养着他们就行。钱光盛气得不很,也不再请示皇帝,直接用自己的方式训练他们。说来奇怪,这些人也真被他训得服服帖帖,只是从未经历过实战而已,对钱光盛更是倾佩有嘉,后来这些人靠着自身家族的背景,没少帮助钱家,要不袁氏怎千方百计与钱家联姻,正好遇上钱铭右这个不懂人事的家伙,才祸害了不少人。钱铭左得以在翰林院仕途顺畅,章氏败落钱家未受牵连,多半靠的也是这些人。这便是钱光盛过人之处,所以他临死前要保他们,保了他们,便是保住了钱家。现在一夜之间叛军横出,他们身在军旅即使心里再怎样不愿也要上战杀敌。如今作为溃败之军,落得此等下场,岂会甘愿受我管束。”
“那将军此举不是自找麻烦,也白费功夫?”
“我不指望真的收编了他们,顶多找了一个麻烦,却不完全白费功夫。他们看似是普通的将士,但他们背后的家族却不小觑,虽不如三公九卿家门庭显赫,却或多或少在京畿一带有田产和势力,也算非富即贵。我今日给了他们恩典,保不准日后他们当中还有人感激我呢。”
陆子鱼点点头:“我懂您的意思了,先试探他们的态度,日后把他们拉入我阵营为太子平叛储备资本。只是就这样给他们吃饱饭甩袖走人,兄弟们心里多少有些不甘心。如那样,将军该怎么办?”
尉迟坚目光远远投向那群还在大快朵颐的乌压压的人群,“走就走呗——他们不待见我们,是他们自以为出生高贵,不愿与我等为伍。日后如知道我们实际效忠的是太子,未来的皇帝陛下,他们也就另当别论了。哼!只要现在他们为了口饭吃对我低声下气就达到目的了,至于等他们吃饱了该怎么折腾是他们的事。”
陆子鱼很佩服尉迟坚善于洞悉人心的本领,也不再质疑,只道:“这毕竟是日后的事。刚刚您在众人面前说的话,只怕他们以为将军有异谋。”
尉迟坚并未在意陆子鱼话里的意思,只反问:“你说朝廷真的将迁移越州?”
“是啊,尉迟良媛派木奴前来通报,您也听到了。”
“妹妹的意思是,太子想借此留京抗敌,争取临危监国?”
“是啊。”陆子鱼好生奇怪尉迟坚重复追问。这个计划尉迟良媛与尉迟坚谋划了很久,双方消息的互通全是尉迟眉月派木奴转送,当然,到目前为止尉迟坚从未与太子陈询见过面。细想凭着尉迟坚的性子,不问清楚几声是不会笃信的。
“我这个妹妹,当真对太子痴心一片。”尉迟坚语含嘲讽,却心想:“尉迟眉月这个病丫头说太子还只钟爱已废的太子妃。她就算将来成为了太子妃,这身病也不能生孩子、也成不了皇后啊。”
但是,他是个喜欢寻求刺激和心理承受力极强的人,信奉凡事有所为便有所得的真理。于是他精神持续大振,道:“吴岑要想回到京城至少还等两天,我想吴岑不会笨到连这个账也不会算,吃饱一顿就能够他们奔跑两日?等会儿吴岑用完膳,你将他带到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