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睡前,老太太都会独自在佛堂念一段往生咒,这已是她多年的习惯,美其名曰为逝者增添功德,可今日的佛堂内,多了一个曹嬷嬷
老太太还像往日一样闭眼盘腿坐在蒲团上礼佛,曹嬷嬷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佛像一时无话。
她也曾求过神佛,在家门被灭的时候,在辗转官坊的时候,佛陀半阖双目,却从未渡她,唯她自渡
柳嬷嬷快走了两步,轻轻地敲了两下佛堂的门才开口打扰:“老太太,四小姐回来了,说是祠堂进了蛇咬了三小姐,一时耽搁住了才回来晚了。”
老太太吐出一息,睁开眼狐疑地看向一旁的曹嬷嬷,起身对着门外吩咐:“知道了,叫伊儿回去睡吧,让手底下的人都留心着点,别被吓坏了。”
“是”
确定柳嬷嬷走远后,老太太才冷下脸压低声音怒喝:“蛇是你放的!”
不是质问的语气,是斩钉截铁的肯定。
曹嬷嬷心中松了一口气,自己的老姐姐终究没有被这多年的禅宗洗尽铅华,算不上蠢。她上前两步佛前供了几炷香,祈祷自己能从老太太嘴里套出真相,给幕后主使一个交代。
前几天,自己明目张胆地把婢女派出去,又要来了那条训练尤佳的蛇就是为了此刻!她朝佛像作了两辑后,才转过身慢悠悠地对着老太太说道:“只不过是家里头也有人想对她下手,碰巧撞在一起罢了…”
老太太面若寒霜,语气也不再客气:“你如此莽撞行事,为了背后的主子现下是连我这个旧时恩人都要瞒着了吗?”
此话一出,佛堂的气氛就冷了下来,佛前供着的灯花突然发出爆燃声,案上的弥勒依旧撑着一张笑脸,只是那摇曳不定的灯花照的那张笑脸忽隐忽现,平添了一丝诡异的气氛
老太太似乎早有盘算般似笑非笑地说道:“从你会用我派去的婢女开始,我就觉得还有点奇怪,你这么一个小心谨慎的人竟也信的过我派去的人?想来是你身边带着的婢女也非你的人,现在一切都明了…”
老太太抬眼看着旧时老友,眼神微悯:“你什么时候开始效命于幽王的,竟连我也要瞒着?”
“那我能怎么办?你又能怎么办?”曹嬷嬷不再看老太太,她不愿再接受这位旧时老友的施舍,只能站在佛前拨弄着摇曳的灯芯,就像是在哀叹自己命运:“我为幽王效命,要查明上官家最后的血脉,就不得不得罪你。”
“这件事情你应该早点跟我通气!”老太太不悦地看了一眼曹嬷嬷:“不该等到我派人去追踪你带来的那两位婢女时再说。”
曹嬷嬷不屑的笑了一声,放下手中的灯挑:“若不是我,你以为你能追的上那两个婢女?能看到她们进幽王府?你家老头留给你的人是好用,可幽王府的暗卫也不是吃素的。”
曹嬷嬷心知这些官员家中或多或少都会养些忠仆或是武士,自己也是打定老太太会起疑才派人出去,自己无奈之下效命于幽王,可又不能不报旧日恩情。
两相权衡之下,只能露出破绽叫老太太自己发现了
她又想到顾墨低头学习打茶时的眉眼,那个眉眼自己看到了,幽王派在暗处监督自己的人一定也看到了。
那么像的人,幽王是不会放过的;可那么像的人,老太太也是不会让她进宫的。
老太太谅解她的难处,人生在世总有无可奈何、迫不得已的时候
当下便放软了神情,语气也温和起来:“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倒是你那个毒要真的没事才好。”
曹嬷嬷放下灯剔,才慢慢地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白瓷瓶放在佛前
老太太见此彻底冷下了脸,看来这解药不是那么容易哄到的了
曹嬷嬷满不在意地笑说:“幽王小心养着的蛇,服下解药自然什么事都没有。若不然,三天后你便等着给她收尸吧。不过你那个孙女身体这么差,怕是撑不过两天...”
老太太瞬间脸色差到了极点:“你这么做,幽王会放过你吗?上官家的后人,幽王爷求之不得吧。”
曹嬷嬷无所谓地耸耸肩,晃着那个小白瓷瓶满不在乎地说:“我这半截身子埋土里的人了,还在乎什么呢?还怕什么呢?”她眼神麻木,笑得诡异:“倒是你那个小孙女,多么金尊玉贵的身份啊,漏出去半点风声就能让顾家全家陪葬。我杀了她,也算报了姐姐救我的大恩了!”
老太太心知她说的不错,但还是耐着性子咬着牙选择救顾墨一命:“你有什么条件,尽管说就是了。”
曹嬷嬷摇摇头,笑叹道:“倒是怪了,怎么就顾墨死不得?你的脾性竟然能容忍她活着?”这么一个威胁家族名声的人,老太太竟然允许她活着?
老太太痛苦地闭上双目,叹了一气:“不是允许她活,而是不想宏儿死。”
宏儿?顾宏烨?老太太唯一的孩子,也是故去的顾老爷唯一的孩子...
“这话怎么说?”曹嬷嬷心生疑虑,步步紧逼
“阿弥陀佛。”老太太闭眼念了句佛,才说起那件往事:“两年前,顾墨那个不过三岁的弟弟,大冬天的贪玩掉下湖里病死了。苏姨娘就一直郁结于心,久病不愈。而我趁宏儿去巡盐的时候,叫一个姓陈的姨娘端了碗药彻底地送走了她。可陈姨娘自己却因为害怕,郁结于心,生产时难产死于非命,生下的儿子也是一出生就没了气息。”
老太太睁开眼叹了一声:“我看她可怜,就把她膝下的伊儿接到身边养着,厚葬了她。”她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只是死了些小猫小狗,无关痛痒
“可宏儿回来后,看到病着的顾墨伤心欲绝,大哭了一场又大病了一场,几乎要死...”老太太流下泪来:“无计可施之际,家中突然来了名道士,做了几场法事才好转。那道士说‘此举是续命之法,将顾墨的命和宏儿的命绑在了一起,父女两个一起生、一起死…”
她抽噎了两声,神情冷了下来,不无威胁地说:“所以我现下绝不允许你对顾墨做出什么伤害性命的事!”
曹嬷嬷冷冷地看了一眼老友,她还没有蠢到去追根究底‘为什么三岁的少爷会掉进人迹罕至的冰湖’‘为什么苏姨娘会久病未愈’‘为什么陈姨娘一尸两命’‘为什么会信续命这种荒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