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客行很是欢快地应着周子舒,飞身跃上高石,折扇摇动如沐春风。
“好啊阿絮,你且安心去救成岭。”
老温怎么这么高兴。
周子舒莫名其妙地瞧了一眼温客行,终是不再多说,混入乱斗搭救张成岭。
“你乐什么呢。”季沉见温客行面上畅快的笑,不禁好奇。
“狗咬狗一嘴毛,这种恶犬争食的戏码可不多见,我呀,”温客行轻摇折扇,悠闲自得,“看了高兴。”
五湖碑下混战正酣,高崇与沈慎已渐现颓势。
众门派侠士为了琉璃甲杀红了眼,恨不能抓到高崇分而食之,独吞武库藏宝。
“狎徒跳梁,可笑至极。”季沉将一切看得分明,不由嗤笑出声。
轰地一声,五湖碑骤然倒塌,连同高崇心底坚守的一口气也随之消散。
高崇发冠掉落,花白的头发披散凌乱,怔忪地注视着散乱的五湖碑残骸。
混乱嘈杂陡然停滞,静默得可怕。
那赵敬格格不入的作态倒是引人注目,为了自家大哥的性命竟肯哽咽哭着求人。
“只要我大哥交出琉璃甲,你们放过他,我愿意散尽家财,陪他出家,从此不再过问江湖事。”
若季沉再拉近些距离,便可瞧见赵敬慈悲和善的一双眼含着泪,端得一副软弱无辜受尽委屈的好弟弟模样。
情到至深至浓处,赵敬涕泗横流痛悔不已,口口声声要替好大哥赎罪,直直地跪了下去。
真是好兄弟,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季沉扒拉着温客行,指了指台下的闹剧:“你瞧这赵敬,倒是有意思得很。”
温客行鄙夷抬眼:“假模假样。”
这倒说得没错,若是与耿直得只会暴跳如雷的沈慎,和那明晃晃狡诈无赖的丐帮相比,赵敬这场戏确实太过卖力了些。
季沉难得赞同了温客行一回。
温客行突然转了话题,没头没脑地问着:“韩英就这么走了,你也舍得?”
话中又带了几分揶揄,“前不久还在劝我对阿絮坦诚相待,忽悠起我来一套一套的,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这么怂了?”
“……”季沉梗住,爽快摊牌,“我那是纸上谈兵。”
抬眼在温客行身上扫过,凉凉道:“我猜您温谷主也没敢将一切都让子舒知道,你我呀,怂得半斤八两。”
这次轮到温客行讷讷说不出话了,手中转着折扇有些不安。
季沉皱眉观望片刻眼下战局,突然对温客行发问:“那些个装神弄鬼的鬼谷中人,可是你安排的?”
“并不是。”温客行摇头。
“那便是叛变了。”季沉盖棺定论。
不知何方势力勾结鬼谷叛徒污蔑这位高盟主,看来今日的英雄大会,高崇是断然不能全身而退了。
江湖人赴会的真正目的从来不是铲奸除恶,一直都是五湖盟的琉璃甲。
为了琉璃甲,无论那几句鬼话是否为真,他们都可以把一切罪孽推到高崇身上。
道听途说,亲眼所见,凭空捏造,无中生有。
今日就是高崇的死局。
“此番也算长了见识。”季沉轻笑。
昔日朝堂也是这般风波诡谲,是非黑白隐藏在权势利益的沟壑里,善恶从不由人来辩解。
台下的争斗还在继续,季沉与温客行二人面前此时立着一位不速之客。
“姑娘。”是数日不见的青招。
依旧是熟悉的清秀面容,只不过褪去伪装之后,身上的温柔被冷淡取代,药香也淡下了许多。
季沉有些意外,下意识退到温客行身后,直视着青招。
再次见到青招,她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般愤怒了,心底甚至生出一丝麻木。
“青招,”季沉七年来第一次唤起青招全名,淡淡开口,“咱们都这样了,你究竟是多大的脸,还敢来见我呢?”
青招没想到季沉会这般不留余地地骂人。
季沉一张嘴从来不说好话,在看到青招神情受伤地看着自己,嘴里更是吐不出来什么好象牙。
“你委屈什么,拿我当玩意儿似的耍了那么些年,应该很高兴才对嘛。”
“可不要跟我提良心发现,你青招的良心早就被我下饭吃了。”
“你那主子可是没看住你?”季沉歪了歪头,“或是你还在妄想着再将我抓走?你们主仆如此异想天开,小心发癔症。”
温客行,……你怎么连自己都骂。
青招说不出话来,只是深深地望着季沉。
“喔,你莫非是来看我死没死的么,”季沉恍然大悟般开口,欠揍地摊摊手,“真不巧,我活蹦乱跳的,生气吧?”
青招艰难出声,喉间好像填满了绷紧的琴弦,滞涩难言,“我没有……我只是想来看看你,看你过得好不好。”
鬼才信。
“你现在看到了,我非常好,”季沉悠悠道,眸光明润,一派月朗气清,“若是现在没有晦气来烦我,我还可以更好。”
“姑娘……”青招眼睛似乎红了。
怎么还哭啦,她都没哭,你倒哭得挺顺畅。
“有意思么,想哭丧就去找你主子,现在请你……”季沉话头顿了顿,随即她那惨淡的唇间只念出来一个字,冰冷恶毒又决然,“滚。”
青招不可置信地看着季沉,想上前一步接近,却被身侧掷出的软剑阻拦住脚步。
“滚。”周子舒带着张成岭前来汇合,持剑横眉冷对。
“枉她如此信你,你却是如何对她的,今日你还敢来?”
“子舒,”季沉叫住了周子舒,“走吧。”
周子舒不再多说,挥出一道剑气阻隔了青招与几人的视线,与温客行提着一大一小拖油瓶运功远去。
烟尘落下,天上骤然起了倾盆大雨,冲刷着人间一切罪恶。
青招已然全身湿透,怔怔望着季沉离去的方向出神。
头顶悄然多了一把油纸伞,身后的男子默然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