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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1 / 2)

马蹄声渐远,山间重归寂静。

该来的总会来的,历史的车轮逐渐向司念知晓的方向靠拢,即便司念并不期待金戈铁马的生活。送走了项伯一行人,她眺望着林间暮霭,呼吸着即将告别的平静。

“项伯说,最近全国好多地方水银丹砂价格高得诡异,你猜是为什么?”司念回头,出了个以为很难的问题考张良。

“陶朱公曾言:论其有余和不足,则知贵贱。产量少了,价格就高了,或是商人散布一些谣言,囤聚居奇?然而水银丹砂一般是从矿石中提取,山中矿石不会突然变少,秦律也向来对商人打击较多,恐怕没有商人为了一点收益冒生命危险。只有一种可能,需求忽然增大,供应相对变少,或是有人大量收购丹砂,市面上水银丹砂数量少了,自然就贵了。”张良未多细想,双手背在身后,微微弯下腰来,摆出一副讨要答案的模样,“怎么样,猜对了没有?”

“你也太聪明了,我前两日才跟你讲了一点有关货币的东西,你也没做过生意,怎么今天就能想明白这些!”司念气得跺脚,“那你说,为什么需求会突然增大?”

“水银丹砂一般用来制药,炼丹,防腐,防止墓穴被盗……”一道惊雷打过,叫张良脑中嗡嗡作响,“水银丹砂价格昂贵,寻常人家用不得此物,王公贵族就这些人,若只是他们制药和炼丹,怎么可能影响到全国的价格!嬴政修筑皇陵已有多年,巴氏一直负责水银的供应,现在忽然需求增大……水银极易挥发,因此修筑墓穴一般是一边浇灌一边封死,也就是说,皇陵即将修筑完成,嬴政……命不久矣!”

雷声大作,大雨倾泻,张良冲出了房门,立在屋檐之下。雨珠如泉,他的面颊顷刻间便被打湿,冷雨热泪交织,心头郁结的一块终于缓缓沉落。

无论创造多少旷古伟业的人,也终究难逃一个死字!他活着的时候,留下了一片完整的天下,他一死,带着多少人的恨意、多少人的遗憾和不甘心!

司念从屋内拿出了一件披风,搭在张良的肩头。

“公子扶苏,王者气度当世无二,这天下落在他的手里,不知会有怎样一番光景?”

“嬴政不止一个儿子,你又怎知一定是他?”

“嬴政在北境有数十万大军,率领者是他倚仗多年的猛将蒙恬,扶苏虽说是因故触怒嬴政被派往上郡,然而回望秦国历史,嬴政此举与秦孝公何异!”

“大多数人都会这么想。如果嬴政不把扶苏作为储君,不对他有绝对的信任与保护之意,怎敢给他数十万兵权,但结果嘛……”

“难道不是?”

“你知道,我知道很多事情的答案,但是我不能直接说,泄露天机会遭天谴的,你看,你已经依据水银丹砂的价格,推断出了嬴政的近况,而北境这么多人,一点动静都没有,多奇怪呀。进去吧,别受凉了。”

农历四月的夜晚,远说不上冷,但暴雨过后从土里蒸腾起来的热气,最易让人生病。司念赶紧叫张良换了身干的衣服,把他赶上了床。

“盖聂先生曾经提到过嬴政的另一个儿子,胡亥。”

“他也应该同你讲过,我和他议论秦国国政的事。”

“不错。”

“我们当时的结论是,秦国分崩离析,只需要一个契机。这个契机,或许不远了。”

战火似乎浮现在了张良眼前。当年他被家人送往齐国一是为读书,二是为避祸,他幸运地未曾亲眼见证沙场厮杀的血肉横飞、尸骸累累,但他曾见过,六国最后一次合纵失败后,父亲率狼狈归来时衣衫上的斑斑血迹,以及残部从战场败退时的断肢碎骨。

山河似乎在随着雷声震颤,昏天黑地,日月无光,乾坤仿佛随时倾覆,八百里秦川繁华,即将陷入大乱,沦为废墟。届时又有多少生命惨遭涂碳,谁又会成为天下的主人?

张良莫名地有些想让司念隐晦地提点他,让他推断出所有事情的答案,又害怕知晓了一切之后,便什么都没有了趣味,也没有了尝试的勇气。他还有些想问她和他在一起,是不是很大原因在于她知道他有一个好的结局?可当他接过她递过来的姜汤,他发觉自己已什么都不必再问。

秦王政三十七年,嬴政死于沙丘宫。

同年,中车府令赵高联合丞相李斯,矫诏逼令扶苏自尽,拥立始皇第十八子胡亥登基。

秦二世元年秋,陈胜、吴广起兵大泽乡。

九月,刘季杀县令,夺沛县,举为沛公,设祭坛,立赤旗,自称赤帝子。

十一月,刘季攻丰邑受挫,投奔景驹。

张良和司念离开下邳前,在屋子的周围看好了方位埋下四块巨石。这四块巨石和外面的阵法,顺应星象运转,日月变化,当两人于清晨行于山路,回头再望时,这间他们一起生活了很久的屋子隐于重重迷雾中了。

张良道:“这下不会再有人闯进来了。”

这片院子是永远属于他们两人的,他们成亲时穿的喜服,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柜子里,也许很多年以后,他们会回来。

司念依依不舍地说道:“哪天我们回来了,还要住在这里,就是到时候不要积太多灰,我可懒得擦。”

张良亦留恋着这里的安宁:“人间一年,天上一天,几天而已,不会积这么多灰。”

“这阵法真有这么厉害?”

“哄你的啦,等我们回来的时候,我来收拾便是了。”张良笑声朗朗,“哎,我这个师父也太差劲了,教了你这么久的阴符,都没教会你怎么看阵盘。”

其实主要原因,还是他不想好好教,不想让她学会。这些东西可以窥探天机,平时摆个盘玩玩便罢了,若是知道太多天机,对人来说不是好事。

当一个人能看到将来发生的一切而避无可避,会是一种痛苦,当一个人想强行改变某一件事,又会付出多大代价?

“还不是因为老头子没教我。他要是当年在我头上敲三下我也许就顿悟了。”司念越想越气,“我小时候遇到他的时候缠着他让他教我武功,嘿,给了我一本棋谱,也没叫我怎么用内力,你看后来还不是得让他教我。早教晚教都得教,他要是早点教我,我便不怕那些什么手印了,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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