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念见自己进来以后,张良并没有说上几句话,心里觉得奇怪,当她拉着他出来察觉他脉象有异时,一道惧意从后心直冲上头顶。
她的手冷得像冰,不由颤抖,手心里却是汗着的。张良反握住她的手,借了两分力道,支撑着他神色如常,泰然翻身上马。
“别怕,药已经在起作用了,我们先赶紧离开这里。”他紧紧环着她的腰,沉沉地依在她的身后。
司念丝毫不敢拖延,一勒马缰,借着星光,带着张良纵马前行数余里,终于脱离了项羽的兵力范围,才找了块地方歇脚。
她双手抵上他的脊背,用内力贯通他的肺腑,半个时辰后,随着一声呛咳,他体内最后一点毒被逼出。万幸毒药剂量不多,还有药可解,否则张良根本不可能活着回去。
她心惊胆战了一路,直到此刻他终于安全无虞。压在心里的大石一落,她把脸埋在他的怀中,压着声音抽泣。“不要这么拼命了好不好,我怕我救不了你,我怕你死,我怕你丢下我。”
张良把她搂着,任由她的眼泪鼻涕蹭了自己一身:“念念,我这辈子都不会丢下你。是为夫不好,总让你担惊受怕,那就早一点平定天下,我们早一点回到江湖上,做自在逍遥的侠客可好?”
司念哭笑不得,他连哄人都要带个天下,不过这确实是他会说的话。他很少自称“为夫”,他只要这么称呼自己,不是有求于她就是哄她。他们可以算老夫老妻了,不会动不动就羞红了脸,可她一听到“为夫”二字,心就像细沙一样软绵地塌陷下去,再想多拌两句也说不出来了。
“下次遇到这种事情我一定不离开你半步,有我在,看谁敢动你!”她一想到范增这个老头,又顿时气吼吼变了脸,横眉冷对起来,“别跟我说什么太危险了,今天要不是我跟着你,我就要守寡。你敢让我守寡,我就算下地府也要把你拉回来。”
他轻轻顺着她的发丝:“我可舍不得让你守寡,是范增太狡猾。范增知道没有我如断沛公一臂,见项王对沛公动手的时机已失,才对我动了杀心。前面的酒都没有毒,就最后一杯有毒,可能是因为他知道我会武功怕我察觉,便命人少放了些。我与他有数面之缘,也曾探讨过兵法,如今他要杀我,日后,我对上他,也必是生死相搏。”
“战场上,谁更果断无情,谁更容易赢。你我皆非无情之人,只有理智在告诉我们什么应该去做,什么不能去做,所以你心里不舒服,这也是你很少让我直接参与这些事的原因?”
张良没有回答,只是抬起了右手,一腔的爱意化作手心的温热,轻柔地贴上了她的脸颊。
她曾经所在的世界,没有战争,她也不能主动去杀人,她在现在的世界里,一路走来,也未改其心,一直有一种倔强的善良。她治伤救人,他谋划杀敌,他不想让她的手沾上太多的血,只想让她依旧能做一个单纯良善的姑娘。
十月的风很冷,战马轻轻嘶鸣着。
司念捡了一些树枝,燃起了一堆篝火。火光明灭中,张良盘膝而坐,安静调息,又过了半个时辰,他有些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些许暖色。
“念念,人生萍聚,难测分合,只有你,永远不会与我分道扬镳。”
“不管这条路有多难走,我都陪你。”
司念轻哼着歌,婉转动听。她捏着一根树枝,跟着节奏,一下一下拨弄着篝火,偶尔发现自己跑了调,便顿一下倒回去重新把那一句哼一遍,又哼不准,才作罢。
时光很长,离他们第一次相见已经过了约十八年,时光很短,从前的一切又尽在眼前。
张良轻声歌曰:“子之还兮,遭我乎峱之间兮。并驱从两肩兮,揖我谓我儇兮……”他极善音律,歌声更加醉人,像一滴水落入湖中,又慢慢晕开平静的波纹。
“这明明是形容男子的。”
“念念临危不乱,比许多男子都做得好。”张良很认真地唤她,“念念。”
“嗯?”
“没事,就叫叫你。”
“啊呀,肉麻死了,赶紧回去吧,沛公肯定等你等到望眼欲穿了。”
“无妨,反正后面没有人追来。”
“回去了如果没什么要紧事,我想好了,让沛公给你一个病假,养上个十天半个月。你底子再好,也经不起这样一直折腾,多睡睡觉也是好的。”
“也好,这些天确实没有睡过像样的好觉了。”
苍松傲睨,冷绿万顷,星月相送,知己为伴。
终于回到霸上,沛公已经眼巴巴站在那里等了许久。
“你们可回来了,我可是担惊受怕了一晚上,你们没遇到什么大麻烦吧?”沛公问长问短,忧心之情,情真意切。
司念抢着说道:“有大麻烦,范增在子房酒里下了毒。”
“啊?什么?子房你还好吧?医工呢?快叫医工!”沛公慌慌张张,生怕张良身上少块肉,“范增这个老不死的,老子跟你没完!”
司念眼泪汪汪的:“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余毒未清,随时可能复发。”
“你要什么药材尽管说,我就算挖地三尺我也找了给你!”
司念架着张良跌跌撞撞地进屋,把门一关:“他需要安静修养,需要闭关十五天,不要有人打扰。”
“去去去去。”刘邦把堵在门外的众人往外赶,“听见没有,他要休养,我们最好的医工是他老婆,你们就把他的药材找来就是,多烧点热水,别的不要瞎添乱了……”
“真拿你没办法,本来我已经一点事儿都没有了,现在还要装病闲着,当然,主要还是为了陪你。”张良心思轻轻一转,就看破了司念的小把戏。
“才不要你陪呢!”司念故意嫌弃着他,仿佛充耳未闻,“你以前能装病逃课,现在就不能装病摸鱼了?你差点命都没了,沛公要是真体谅你,给你个假期也是应该的。”
“如果有要紧事的话,还是得告诉我。”张良换了一身月白色的衣服,解了发带,随意地往塌上一倚,从侧面看去,还真像一位病美人。
后面一段时间,司念天天定时给他扎针号脉,张良总是笑着说连嬴政都没这待遇。
他越发会开这种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