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外总是有守卫,别的让他们听见倒也无妨,有的时候司念会和张良议论起沛公等人,这些要是被守卫们听见了不好,因此晚上躺在榻上的时候她就喜欢把头蒙在被子里和张良说悄悄话。“我记得鸿门宴的时候,大王说要和项伯结为儿女亲家的,不知道后面会不会兑现。”
张良早就把刘邦的脾性摸得七七八八,直接摇了摇头:“你还记得他是怎么处置曹无伤的吗?”
“你是说……项伯在主公眼里,本质上还是个叛徒,只不过是从项羽那边投到了我们这边,与我们有恩,所以大王才对他好些?”
“是的。一个叛徒,既然可以为了我们背叛别人,当然也可以为了别人背叛我们。所以大王必定对他保有疑虑之心,绝不会和他结为儿女亲家。如果将来真的有兑现的机会,诌个体面的理由回绝便是了,这可是大王的长项……”
“嘿,亏你之前还说我大逆不道,我看你现在也胆子大了,还敢损大王。嗯,你说是不是~”司念故意哑着嗓子说话,像一个老成的教书先生,又摸到他的脸,捏着往外扯了扯,手感是一如既往地好。
“我要是安分守己,灭秦的事还轮得到我做?”张良闷声笑了,把她的手臂环在自己腰间。
“倒也是,反正我们都是一丘之貉,像一点也很正常!”
一丘之貉?张良怎么都觉得这不是个好词。
“不过你说的也对,沛公二字已经是过去了,现在他是汉王了。虽然他看起来和以前并无区别,但到底还是不一样了……”不知道是不是被子蒙久了的缘故,张良胸口感觉到了一分闷意,“大王本就是心思较多的人,他恐怕对我尚有所保留。”
“不是吧?!”司念知道刘邦是很有心机的人,平时当着他面说话时一向小心。张良是一个谋士,不是手握兵权的人,不可能自己成为一方势力。没想到刘邦对他一面推心置腹,一面还会有所疑虑。
张良缓缓地把刘邦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君安与项伯有故。”
那几天情况紧急,司念没想太多,只道是刘邦惊讶一问,很快事情便过去了。现在回过头来把这句话单独拎出来一讲,便完全不是同样的味道了。
没准刘邦也会把这话单独拎起来想一想。
“对哦,他派人驻守函谷关的事情也没和你讲。”
“其实这倒没什么,我毕竟不是他从小的沛县兄弟,也不是最早加入起事集团的要员,总要有个亲疏之别。主要还是樊将军好奇我们是怎么断后的那次。他是真的粗中有细,也是真的简单直白。大王或许也想知道,但是他不问,樊将军问了你,正好给在场的大王解惑。”
当时司念把过程一字不落地说了一遍,还说张良曾是项羽的老师,所以项羽没多为难,而范增以为下毒便能置刘邦于死地,偷袭不成后便把目标转向张良。又是下毒又是偷袭,最后还不是项羽一句话的事儿。
反正大家也都是光明正大凭本事离开鸿门的,把话说得遮遮掩掩的还真没什么意思,尤其是在刘邦面前隐瞒什么,结果只会是适得其反。
“有些事情虽然没什么问题,但是如果现在不说明白了将来万一被别人说出来反而会让人觉得有问题,我怕大王将来多想,所以就实话实说了。哎,要是那天你在旁边回答樊将军问的这些,你一定能把话说得更漂亮些。”
张良赶忙安慰她道:“万事先要考虑做得对不对,再考虑做得好不好。在此事上,达意是头等要紧的,你那样说已经足够了。至于要做得更好,我后面再慢慢补上就是了,现在还不是特别要紧。”
司念见张良又开始拿她的头发缠在手指上玩,料定他又在想什么主意,追着问道:“我现在就想听呢。”
张良只是想了一个开头,念在自己对项羽还有些情谊尚在,而且自己就是暂时护送大王,到时候回去了就和大王无多大关系了,于是只模模糊糊地想了个大概:“在鸿门,听项羽的语气,很明显他是想放我们走的,所以那些刺客肯定是范增安排的。范增自作主张,你的那些话又让项羽有些丢面子,这样项羽恐怕会对范增有意见……若将来有必要,可以离间之。”
原来项羽和范增这时便有了嫌隙,这时他们之间的嫌隙便被张良察觉!
项羽的智囊唯范增一人而已,而范增最致命的把柄已经在张良手中。原来从这时,项羽便已经输了!
“哎,范增本没必要派刺客的。她可能没想到我现在这么厉害了。”
“范增是见我们大王安然无恙,且项羽迟迟不下决心,着急了。”
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擅自主张乃臣子大忌。尤其作为一谋士,最要紧的就是主上之信任。范增以为项羽会理解自己当日之作为,而他不知道项羽已非当年之项羽。
幸好张良懂得,司念也懂得。
幸好张良身边有司念,使在他被范增阴了一记的时候,拉了他一把。
“真是的,什么叫有必要,范增要你的命,我恨不得现在就把他揍一顿……这仇我记下了……”悄悄话讲完了,司念把头从被窝里探出来正准备睡觉,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胃中翻涌,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张良被她吓了一跳:“是不是晚上炙的肉没熟透?吃坏了肚子?”
“不会……”她背靠着床头捋着气,一个念头从她脑海中炸开。
她已经很多年未如此茫然过。
“怎么了?”张良似乎也感觉到事情不太对。
她算了算日子,手拢在被子里悄悄给自己号着,只一秒,她就给自己宣了判:“你要当父亲了……”
“啊?”张良脑袋一晕,手中瓷碗滑落而不自知,直到碎在地上发出声响,碗中热水洒了一地他才回神。
他还记得两个多月前汉军一路破秦,直取蓝田,攻入咸阳再无障碍。他见无战事相挟,趁大军修整,兴之所至,在营帐里攥着她的腰直至三更方歇。当时不知道是谁听到了他们的墙角,事后夏侯婴作为输了划拳的倒霉蛋,被一群人“推举”出来,特意掐着时间等他出来后神秘兮兮地朝他开玩笑,还只开半句,说他看起来倒像是个清心寡欲的文气书生。
他哪里不知道夏侯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