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闻得张良归来,未及穿好鞋履,只穿着袜子匆匆跑出营帐,紧紧拉住张良的手,热泪盈眶。
“子房,我日盼夜盼终于把你盼回来了,你最近可好?”
“多谢大王牵挂,臣,安然无恙。”
“夫人可还安好?”
“她生了一对双胞胎,还在汉中调养着。”
“男孩女孩?”
“男孩。”
“那你真是好运气,一下添了两个儿子!”
“男孩将来顽皮,令人头疼得很……”
“子房,你如今回来了,还走吗?”
“臣,不走了。”
“来人,拿酒来!”
刘邦一腔豪气直冲霄汉。他亲手点了碳火,温了酒,与张良畅议天下大势,三樽热酒下肚,他谦谨地问道:“依先生之计,我军下一步该当如何?”
“汉王欲图天下,明确谁是眼前的敌人、谁是最终的敌人最为首要。臣观各路诸侯兵马,其中实力最强、声势最大、意志最坚者,唯有楚军。然汉楚实力悬殊,我军只能先平其他诸侯站据要地扩充兵力,最后图楚地。”
“若项羽和范增察觉我军的意图,为之奈何?”
“不患寡而患不均,早就听闻齐地田荣因为不满封地一事联合彭越叛乱,引得北方赵国亦有反心。臣离韩前,以感念楚王派兵护送之恩为由,特意给他留了一封信,先言不记恨韩王一事,再建议平齐赵之乱。”
“哈,他真信了?”
“他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齐赵不平,后方不稳,他无暇顾及我们这边。”
“子房啊,你真是……像一头诡计多端的狐狸。”
“大王过奖了……”
刘邦海量,千杯不倒,张良说得投入,不知不觉脑袋开始发沉。刘邦兴致未减,与张良同榻而眠,畅聊三日。
汉二年,汉王出关,河南王申阳投降。
三月,汉王从临晋渡河,魏王魏豹投降。
四月,汉王率领五路诸侯伐楚,趁楚与齐交战分身乏术之际,攻入彭城。
彭城,兵家必争之地,对汉王而言却好像是捡了天上掉下的馅饼,毫不费力、唾手便得。
丝竹阵阵,香气冲天,殿宇之上,尽是风流。
“不是说项羽很厉害吗?哈?就这?”刘邦衣衫不整,发丝凌乱,一手揽过身边美人,调笑着说着。
除了刘邦没人能看的下去这样的场面,劝谏的人一批又一批,无一例外地都被轰了出来,这一次,张良也不例外。
入关的时候能劝住,并不代表现在也能。一个人的本性压抑得太久,或早或晚,总有爆发的时候,能让刘邦清醒的,或许只有鲜血。
张良拂袖而起,望着围在门外的众人,一句“大家做好战败的准备吧”到了嘴边,硬生生被他吞了回去。
未言胜,先思败,这虽说是任何为将者都懂得的真理,可是大敌当前,此话动摇军心,他只能放在心里,怎么可以就这样对着这么多人说出口?怎么可以!
张良反复掂量着措辞,发现自己连“准备撤兵”都不能说。
他只是一个谋士。
全军撤退的决定权只在汉王手中,总不能让人绑了汉王,然后一声令下让挤在彭城五十万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他有些羡慕韩信起来——情况紧急的时候一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便能解决一切,也不用具体告诉汉王是如何的布置。
剩下唯一的选择,就是固守。
春夏之交,正是雨多湿气重的时候。数夜未眠,张良的左肩竟开始隐隐作痛。他忍着身上的不适,缓缓说道:“守好东边和南边。”
樊哙问:“那其他方向呢?”
张良反问:“大将军不是说派兵来支援么?你可还记得他说派了多少人?”
樊哙恍然:“他的大部分兵力尚在稳定三秦,能带来的也就这两万……没错,这点兵力,就算是他亲自来守,也顾及不了四面!”
夏侯婴问:“那为何我们只守东和南?”
张良又反问:“如果你是韩信,你会派人守哪面?”
众人尚未来得及回答,他就闭着眼睛按着太阳穴接着说道:“北面离项羽最近,西面地势开阔,项羽容易进攻,所以这两处韩信必派人来支援。我们的重点,更要放在剩下的东和南,尤其是南。”
樊哙道:“张良先生放心,五十万守个城东城南,绰绰有余了,韩大将军那边人少的话,我们还能支援一点呢!”
张良在心里长叹了一声后说道:“东面地势狭窄,从此处进攻对项军不利,不过不能排除项军从此处进攻的可能。最后只剩下南面了……这是项羽最不容易攻打的地方,因此也是最容易被我们忽视的地方,但又是最重要的地方,因为我们的退路也在那里。几位将军还是商量一下,派人紧盯着南面吧。”
曹参道:“行!你也别那么紧张嘛,我们这么多人都在呢!五十万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项羽淹死,我们现在就去研究一下。”
张良望着几位将军吵吵闹闹离去的背影,无奈又疲惫地说:“盖先生,你有什么想法?”
“显然,他们都太轻敌了。”
“将领都尚且如此,更何况手下的士兵。如果重言在这里就好了。”
盖聂作为汉王的护卫,对军政大事了如指掌却无心参与,只会私下和张良表达一些看法。张良知道这一点,也向来十分尊重,可凡事总有例外。
“盖先生,在下有一事相托。”
“何事?”
“若彭城一战真败了,请务必保护好汉王。”
“那是我分内之事。”
“到时带汉王往西南,有生门。”
若一道惊雷落下,盖聂听着都倒吸一口凉气:“泄露天机,你可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我知道!”
“真的没有第二条路?”
“不管后面发生何事,劳烦你帮我瞒着内子。”
“那你呢?你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