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此刻向他扫来,这老翁此前总爱逗弄程绪宁,对景宸倒算得上是不闻不问。景宸只觉有那么一瞬间,长者的眼中似是闪过雄鹰般的目光,可那神色转瞬即逝,他不由怀疑是否只是自己多心。
三人无言步行了片刻,只剩地面的干草和细枝被鞋底踩断的声音。
蓦地,“来这儿。” 杨一闲示意二人上前。
“就站这儿等着。”
程绪宁环顾四周,这是一块林中空地,妙的是,此处衔接了前后树林,却呈现出与之明显不同的地貌。土地不再松软,反倒有很多坚硬的沙石。前后的沙壤颜色也并不相同,一处偏黑、一处偏红,而空地中央,有一棵巨大的古树,巍峨不语,好似已在此处守候了数百年之久。
杨一闲走向古树,从竹篮中拿出玉尺,又将水袋打开。
树身左后侧有一处小洞,他将泉水倒在这坑洞中,随即用玉尺敲击树身右侧。此时程绪宁突然感到一阵意识迷芒,像是行走在幻梦中,恍惚间她似是瞥见老翁拿玉尺在树身几个不同方位敲敲打打,动作极快,略带虚影,如行云流水一般。
脚下平地似是要裂出缝隙诱人坠落,可再定睛一看,地面完整,一切好似从未发生过。老翁拍拍树身,程绪宁感知某种颤动,她瞬间清明,这才发现先前只是幻觉。
“走。”杨一闲干脆利落地说。一老二小三人朝着前方走去。
***
夜深,老翁给孩子分着干粮,程绪宁采摘了一些红桑果,三人于夜色下坐在篝火边。景宸仍是安静,他面色有些苍白、总有虚汗。
程绪宁则目光灼灼看着杨老翁,今日她瞧见老翁在古树那儿破除阵法,现在,她非常非常怀疑杨一闲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一位神仙!
她想,一定是上天听到了我在心中许下的愿望,这才有老神仙下凡救我呢。
老翁今日倒与孩子们一起用了些食物,他咬了两口干粮,喝了些水,斜靠在树上,又一次拿起烟斗。
程绪宁说:“老翁,您吃得真少!”
杨一闲却满不在乎道:“你也知道我是老翁,人老了,就是这样的,吃不进去了。不像你们小娃娃,还在长身体。”
程绪宁瞪大眼睛想,神仙也会老吗?还是说,老翁并不是神仙?
她一边啃着干粮,一边偷偷仔细观察老翁,女孩儿的视线游移,掠过他眼下的皱纹、瘦削的身体,衣袍未遮蔽完全的布满青筋的手,还有他像婴儿一般黝黑、清澈的瞳仁。
“老翁,您不老,您眼睛可透亮呢!好像小婴儿那般。” 程绪宁诚恳说道。
杨一闲似是被逗乐了:“你自己都只是个小娃娃,你还知道小婴儿?”
程绪宁倒不觉得自己只是个小孩,她大方地说:“我不是小娃娃啦,我已十岁,在朗月,再过几年都是可以议亲的年纪。”
杨一闲听闻此言却很是不满:“你们朗月,幺蛾子怪事真多,这样小就议亲!身子都还没长好,怎么不是小娃娃?既是小娃娃,那又议什么亲!”
杨一闲又转头看向景宸:小子,你呢?你是从哪儿来的小闷葫芦?”
景宸回答得很是简短:“我乃天岳国人。”
这样的答案对杨一闲而言,显然是不够的。
景宸顿了顿,抬起头来看着杨老翁:“我乃富商之子,可不幸父母皆亡,只剩一胞兄。叔父企图夺我家产,我们兄弟二人百般阻挠却难敌,后有一日,我的饭食中被人下了药,醒来时已在商队马车,随后就被关进了山洞。”
程绪宁听到景宸所言,不由心头震动:原来他和我一样无父无母,也被亲戚所害!怪不得他听了我的遭遇后便如此同情我,原来……是因为他感同身受。
杨一闲闻言点点头:“是以,你是被囚禁在那朗月山洞中,恰巧这小丫头被一道惊雷给劈了,掉进来后砸在了你脚边?”
程绪宁闻言,在一旁激动地速速点头:“差不多就是如此!”
景宸见她这样不免有些好笑,随后细细说道:“遇见程绪宁时,我已被囚禁了很久。山洞内不见天日,仅有石门缝隙透出的日光,是以,我早就丧失了对时间的判断。后来听绑我那人在洞口处闲聊,才知已经过去一月有余。某夜我似是听见有什么坠落下来的声音,翌日才知,那便是掉落到此处的程绪宁。她醒来后便助我将手脚绑绳解开,我们这才能从山洞逃出来。”
程绪宁闻言点点头:“我在树上挂了几日,掉下去时,渴得都快死了!景宸给我喝水,还分我干粮,我们商量着逃跑。那日我还听见绑匪前来山洞的声音!”
程绪宁继续说道:“我们把小衣拆成布条,和树枝绑在一起做成了梯子。景宸先爬了出去,又将我救出。只不过,我们一出来便迷了路,幸好遇见了老翁您。”
杨一闲不以为意:“这与我有何干系?这是上天对你们的安排。”
程绪宁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在心中不免惊叹:上天?连老翁都这样说,难道……上天真的听到了我的呼唤吗?
杨一闲吐了一口烟雾,又继续说道:“上天不过借我老翁之手,助你们二人脱离困境。你们两个小娃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景宸眼色深沉:后福……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