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程绪宁精神饱满地醒来。
忆起昨夜梦境,虽说,她仍酸楚悲伤,更感前路茫茫,但当她在梦中见到家人齐聚在一起,他们身着白袍、面容安宁,她打心眼里感到安慰。
尽管她自己从此将孤身面对前路,但哪怕只能偶然在梦中目睹这样的美好画面,也叫她心中欢喜。
“过去的已经无法改变,从今往后,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小绪宁在心里作出了对自己的承诺。
杨老翁坐在地上抽着烟斗,见她和景宸都已起身,指了指脚下,开口道:“这儿直直下去,就是月矿。朗月皇帝懂方术,为护月矿便在此处布下迷阵,矿脉附近的树林皆是如此,所以怎么走都是鬼打墙,只会在原地打转。
是以,你们出不去实属正常,昨日我看天色较晚,怕你们二人害怕,也就没提。”
杨一闲接着说道:“此阵不难破,你们跟着我走便是。要出这树林,于青壮男子而言,仅需两日脚程。不过,你们二人年纪小又先前遭了罪,走得慢,我呢,不过一个瘦弱老翁,我们三人脚程差不了多少,哈哈哈!”
杨一闲突然转过身来,对着二人比出了三根手指:“三日,至多三日,我们就能出去。现在,吃干粮,吃完出发!”
说罢,他便掀开竹篮的盖子,拿出食物分给两个小孩,自己倒是不吃,兀自抽着烟斗。
景宸和程绪宁一齐正色道:“多谢老翁!”
杨老翁摆摆手,意思区区小事,不必再提。程绪宁和景宸啃起干粮,不再言语。程绪宁见杨一闲只在一旁坐着,不由好奇道:“杨老翁,您不和我们一起吃吗?”
杨一闲只说:“我已吃过,你吃你的。”
景宸闻言敛眉沉思,昨夜自己放心不下,虽是半躺,但仍然睁着眼坚持守夜。老翁似是一直醒着,并未睡眠。景宸在天刚亮时难抵困倦、沉沉睡去,醒来时老翁已经起身。
自昨夜起,并未见老翁进食饮水,可他此刻神采奕奕,比两个年轻人都还精神。
景宸心想,这位老者出现在荒无人烟的野树林、知晓朗月皇帝善方术,他在他们走投无路之际一举撞破迷阵……这世界上,真会有这样巧的事吗?
他究竟是何方高人?
“吃完了没,赶路要紧,走了!”
杨一闲抽完烟斗,提起竹篮,直直向前走去,程绪宁赶紧把最后一口干粮塞进嘴里,急急跟上他。
她往前跑了两步之后突然回过头来张望,见景宸还呆站在原处,便马上小跑折回去,女孩利落地拉起他的手跟上老翁:“还愣着干嘛,走啊!”
***
杨老翁安排很是得宜,走地不疾不徐,这趟赶路并不算累。只要方向是对的,慢即是快。
程绪宁好奇老翁会如何破阵,可当真的见着了,却只觉平平无奇。
老翁会在一些看似平常的地方站上一会儿,随后从小竹篮里拿出玉尺,轻轻在某处敲击,然后便转过身来喊他们继续跟着走。
“一阴一阳谓之道。” 杨一闲见女孩目光灼灼却满是疑惑,不由哈哈大笑。
老翁察觉到程绪宁总在一旁聚精会神关注着自己,便拿玉尺作势要敲她的脑袋,等小女孩儿闭上眼、缩着脖子皱着小脸等着挨打,玉尺却迟迟没有落下。
景宸也在观察杨老翁,杨一闲行事作风看似狂放不羁,但细想之下,实则很是谨慎,景宸已作出了判断:此翁绝非常人。
“老翁,这玉尺是否大有乾坤?是不是这玉尺便是破阵的通关密钥?只消在边边角角敲敲打打,就能吓退恼人的阵法?”程绪宁好奇地问。
杨一闲摇摇头:“丫头着相了,其实,不必拿玉尺,哪怕只是捡起地上的石头来敲,效果也是一样。重要的是要在对的时间、敲打对的地方。”
程绪宁又问:“那您为何用玉尺?”
“因为我喜欢啊!多管闲事的小丫头。”
程绪宁皱皱鼻子,只得跟着老翁继续走。
“您为何对此地如此熟悉,您是住在这附近吗,老翁?”
“非也非也” 老翁摆摆手。
“那是住在哪里?”
“东南边。”
“东南边是哪里?” 程绪宁不依不饶。
杨老翁虽是听见了她的问题,但似乎并不准备每个都回答。见他不说,程绪宁倒也不追问,只煞有其事道:“我虽是朗月人,此前却从未到过山下,朗月的人大多住在山上,除了那些得在矿道干活的人。”
杨一闲瞥见程绪宁身上的锦袍,虽因一路逃难而有些破旧,但袖口处的月亮刺绣仍是明晰可见。
他抽了一口烟斗,吐出了烟雾:“朗月皇帝尹弈……也算是个有本事的人。” 随即又问:“小丫头今年多大,读书了没?”
程绪宁此时突然看上去像一只柔弱的小兔,她抬起头,轻声回答:“我今年十岁。读书……”
她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我父亲是夫子,他每日教我道理,给我念圣人之言。” 她停下话头,轻轻叹了口气,轻声道:“可我并不算正经上过学……之前去过几回学堂,我却上课时总忍不住要打瞌睡。我母亲说,这是因为我在长身体,晚些再去学堂也不迟,再说反正父亲本就是父子,在家也能教我一些。”
她似是喃喃自语:“我如今甚是后悔当初没有坚持,谁知现在,想学也没法学了……”
程绪宁沉默片刻,见周遭安静,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羞赧笑道:“老翁,我并不是想说丧气话叫大家陪我一块儿难受。我只是今日才有些回过神来,原来有些事情,实在是宜早不宜迟。”
杨一闲漆黑的瞳仁看着女孩,他不发一言,若有所思。
“景宸,你为何手心有汗?” 程绪宁转过身,问向身边的男孩。
程绪宁这一路都牵着他的手,但不知为何,他今日颇有些魂不守舍,此前从未见他这样过。他一路安静,并未加入谈话。
“……我好似有些身体不适,”景宸声音轻微有些嘶哑,他站直了些,又说:“没什么大碍,不影响继续赶路。”
杨一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