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李含章休沐,他一早就到了荣安堂,给赵氏请安。刚进门就听见欢声笑语,林素琦不知给赵氏说了什么笑话,把她乐得宛如弥勒似的。
“含章来了,坐,”赵氏吩咐罗嬷嬷,“让他们摆膳吧,把侯爷爱吃的桂花糕端上来。”
罗嬷嬷哎了一声,带着下人们忙了起来。
“素琦啊,我听罗嬷嬷说了,这些日子你为了含章纳妾,忙得脚不着地,辛苦了。”这些日子,她事事办得妥帖,与从前判若两人,越来越有宗妇的风范了。
“母亲过誉了,这都是儿媳该做的。”林素琦垂着眸,眼神不时地瞥向李含章。
只见他自顾自地用膳,仿佛没看到她一般。林素琦面色铁青,手心里紧紧攥着帕子。
赵氏蹙了蹙眉,指着八仙桌上的枣泥糕说,“素琦,我记得你爱吃这个,多吃点。”
林素琦僵硬地笑了笑,忽地她感觉有人在看她,待抬头时,又没有了。
用完膳后,赵氏把李含章留了下来。“素琦已经知错了,她是你的妻子,更是勇安侯府的宗妇。”
李含章沉吟片刻,“她既愿意做侯夫人,那我该给的体面,一分都不会少。”
“我听说你晚上都歇在青梧院,你,”
“母亲,”李含章打断了赵氏的话,“我能给她的只有这些,她要是不想要,随时可以离开。”
“你,唉,”赵氏叹了口气,她的这个儿子性子实在太倔了。
“母亲若是无事,儿子先告退了。”
赵氏摆了摆手,她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了。罗嬷嬷宽慰捧上一盏清茶,“侯爷心里有疙瘩,强求不得。慈恩寺的法师不是说了嘛,侯府这两年就会添丁。烟临又在侯爷身边伺候,这不是早晚的事情嘛。”
赵氏捻着佛珠,双手合十,佛祖保佑,保佑啊。
李含章出了荣安堂,心里憋闷。他脚程快,临娘一时跟不上,待他驻足时,临娘猛地撞上了他的脊背,生疼生疼的。
“撞哪了?我看看。”他心疼地撩起碎发,额前有些红。
他伸手去揉,临娘躲开了,“乖,都是我不好,让我看看。”
李含章凑近她的脸庞,温柔地抚摸着。临娘脸颊微红,拂开他的手,“不疼了,不碍事。”
李含章笑了笑,拉起她的手,“走,带你出去逛逛。”
马车晃晃悠悠地行驶着,却半点不见停的样子,临娘掀开帘子,外面郁郁葱葱,他们已经出城了。
“我们去哪?”临娘问。
“你很快就知道了。”李含章挑帘望着窗外,眉眼间泛起一抹伤感。
城外的鹿山上有座竹屋,门口掩映着随风婆娑的翠竹,走进深处,花香四溢,蝴蝶翩翩。
临娘脚步骤停,她抿了抿唇,她想,她知道这是哪了。孤单的坟茔,陈旧的墓碑,还有伤心的人子。
她陪着李含章跪在地上,静静地摆着祭品。虽然李含章的生母身份低微,但她毕竟生下了李含章,不管怎样,也该进李家的祖坟,怎么会葬在这里?
“她不喜欢侯府,”李含章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我外祖是个落第的秀才,家境贫寒。我娘为了养家才卖身进府,她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哥,一直在等她回去。但她最终还是没能离开,她嫁给了我爹,死在了侯府。她临死前最大的愿望,就是不入李家祖坟。”
李含章烧着冥纸,低头沉默,临娘抚上他的手背,安抚他。
“临儿,你会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吗?”
临娘一怔,“奴婢是您的侍女,除了留在您身边,还能去哪呢。”
李含章静静地看着她,沉吟不语。临娘莫名地感到心慌,仿佛他已经看穿了一切。
夕阳西下,灯火阑珊,青帷马车驶进城门,穿过嘈杂的街道,停在了悦风酒楼的门前。临娘挑开了蓝色的窗帘,只见门边坐着几个黑脸汉子,他们喝酒猜拳,十分热闹。
李含章踱步进去,一抹褐色的人影迎了上来,衣边缀着鸟形花纹。匆匆一瞥,临娘还没看清他的模样,他们就上了二楼。
临娘眼皮直跳,那是蜀地的人。蜀地的民风习俗与京城大不相同,他们擅长用刀,虎口生有厚厚的茧子。
门口的黑脸汉子,显然也是练家子。临娘思量了片刻,转身下了马车。
她绕到了后门,脚步轻盈,腾身跃起。临娘贴近槅扇,透过纱窗,“此事就全仰仗侯爷了。”蜀地汉子粗声道。
李含章接过信,垂首作揖,“烦请先生给王爷带句话,他日太子登基,他所求皆能所愿。王爷所托,李某绝不敢负。”
汉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笑,他就喜欢爽快人。
暮色渐暗,李含章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云片糕。临娘尝了一口,甜滋滋的,味道甚好。两人笑意盈盈,却又各怀心事。
吃完饭后,李清带着几个人侯在书房门口。他们都是三千营的将领,他召见他们议事,又暗地里联络蜀王,李含章究竟想做什么?临娘望着的背影,若有所思。
蓦地,一个可怕的念头涌进她的脑里。不可能,东宫孤立无援,怎么敢?
但倘若他有帮手呢,李含章手握兵权,如果蜀王也帮他。内外夹击,未尝不可。
“烟临,你怎么了?”烟雨问。
临娘僵坐在塌上,摇摇头,神色复杂。如果东宫勾结了蜀王,想要谋反。那么,那封信就是证据。
相反,如果她猜错了,这封信亦是证明。临娘心里纠结,慌张不已。一方面,她希望她猜错了,否则就是灭门之祸,李含章必死。另一方面,她希望自己猜对了,只要她拿到证据,太子就会被废,他们的计划,就会成功。
弯月如钩,繁星点点,周围静悄悄的。三大营的人刚走,书房里只剩下李含章。临娘端着莲子羹,指尖微微泛白。
“爷,”临娘犹豫了半晌,终究是叩开了屋门。
烛火微暗,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燃尽。浓重的黑暗笼罩着,临娘摸着门缝往里走,轻声喊着,“爷?”
她穿过屏风,眼前才有了光亮。临娘凑近灯罩,准备剪下烛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