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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2)(1 / 2)

将近子时,外面噼里啪啦的爆竹短暂的热闹了一刻,然后又回归平静。

青玉今日被她遣去茶房和那些婢女们去消遣了,梧桐阁中只得陆禾一人。

正不慌不忙的给香炉添着料,她听到有人上楼梯,沉重稳当的步伐,必然只有郑言。

陆禾笑了一声,虽无锣鼓喧天,她却抹了脸要登台开唱了。

并未关门,她一抬头,就看见郑言如竹节般的身姿,只是一张脸阴沉沉,一点没有节日的喜色。

郑言在门口郁郁看她一阵,然后背着手慢腾腾走进来,待坐稳,他皱眉:“你今日又是中得什么邪!”

陆禾从容的给他倒了一杯茶,浅笑:“你这是说哪里的话?”

郑言纹丝不动,眼珠子却瞪着她:“要我管?”

陆禾歪头想了一下,道:“必是那丫头太小,领会错我的意思了,我是说,要你来管我才听话。”

“总之,不许在我府上给陆鸣……烧纸!”郑言哼了一声,又是一副要走的架势。

陆禾连忙扯了扯他的袖子,眼中含了些温和:“我想祭拜我娘,与我一起吗?”

郑言身子一僵,指尖猛然一颤,冷然道:“很用不着。”

陆禾的眉眼无可奈何的低垂:“今日除夕,你便陪我一小会儿,不行吗?”

郑言瞪她:“我吩咐人请过你,你说你身子不适,难不成我要强压着你过去!”

“你那么晚才来请你,谁知你是不是临时想起来,府中还有我这个可怜虫。”陆禾偏过头,拧巴的咬着唇抱怨。

郑言睨着她,复又回身。

陆禾把高柜上的篮子取下,里面放的是香蜡纸钱,她挽着篮子往侧间走,回头叫郑言:“在这边。”

他像是极不情愿过来一样,始终都板着一张不耐烦的脸。

可一到侧间看到墙上挂的那幅画,郑言顿时怔住:“这画……”

陆禾把水果茶饮在案上摆好,道:“苏右安送给我的。”

回头一瞧,郑言的眼神几乎痴了,他猝不及防的柔软下来,像是一下子被抽去了气力。就连眉眼,也无端端的现了沧桑。

“把几上的蜡烛拿一根来。”陆禾正在拆纸钱,腾不出手做别的。

郑言一声不吭的拿来一根蜡烛,然后从善如流的替陆禾将香和蜡烛也点燃。

陆禾从他手上接过蜡烛和香插到炉中,然后恭敬的磕了三个头,才蹲在火盆边,将成串的纸钱放进盆中。

火焰一窜而起,将陆禾的脸映得通红。

郑言这时候便把窗打开了,陆禾忙道:“这么冷,别开窗了。”

郑言白了她一眼:“闭着门窗烧东西,你是准备明年去跟你娘一块过除夕?”

她苦笑一声:“要是能早点见到娘,倒也是好事,省得活在这世上,一日日都是磋磨。”

郑言在靠墙的椅子上坐下,注视这面前的画像,语气不知不觉的就柔和下来:“你倒是跟我说说,你的生活究竟有何处不如意,能叫你这么盼着下地狱。”

她杀了齐王世子,换成别人早就死一千次了,可他保下了她;她叹自己未来无望,他又许诺为她找一个有地位有富贵的夫婿;她哀怨自己出身,他也答应收她做义女……

这桩桩件件,郑言一回想起来,自己对那死去的老爹都不见得有这么上心,便越发觉得陆禾不知好歹。

有心想讥讽几句,可看到墙上的画像,他也说不出口。

陆禾也无言,一时间周围只剩外面呜呜的风声。

烧完纸钱,陆禾才扭头看向郑言:“你和我娘是一起长大的?”

“你是如何知道我与你娘的关系的?”

“陆家覆灭时我已经八岁了,已是能记事的年纪。”陆禾一边说一边过去慢慢把窗关上,她娓娓道:“那时娘为了救爹四处奔走,有一日我听下人说她上门求过你,我那时还诧异,为何我家跟郑太师还有一层关系,所以问了娘。”

郑言顿时目光如刀:“你娘……怎么回答你的?”

陆禾察觉到面前男人的紧张,她只作不觉:“她说,你们是幼年时的玩伴,想去试试,旁的便没再说了。”

“谁知最后希望落了空。”

郑言似乎有些无力,手支着额头,面容藏在影子中仿佛不见底的深渊。唯有纸钱燃尽时的刹那光亮,叫陆禾看到他眼角似有一点晶亮。

他在悔恨什么?是恨当年他暗示齐王对爹爹的迫害?还是悔他对娘亲的逼迫以至她自尽?

刹那间,陆禾撇开这样的想法,畜生的眼泪不值得同情。郑言即便有悔恨,也是悔恨当年的法子不好,没成功得到娘亲反而逼死了她。

“不过……我不怪你。”陆禾在他身旁蹲下,深深看着他:“当年夺嫡之争惨烈,所有人都是明哲保身,你若救是情分,不救也情有可原。”

郑言忽觉得一股窒息涌上心头,他站起身:“不晚了,你早些休息。”

“你多陪我一会儿。”陆禾不由分说冲过去,紧紧从身后抱住他:“今日本该是全家团圆的日子,我只孤苦伶仃一个人,你别把我一个人扔这儿。”

“松手!”不知是什么原因,郑言的反应似乎比往日更激烈,直接推开了陆禾。

力气之大,陆禾直接摔在地上。

见她倒在地上,郑言便想去扶她,可一看到画像中笑意盈盈的女子,他不敢动了。潜藏多年的愧疚已被栩栩如生的画像勾了出来,若非他,王婉不会死。

因此,他不敢在王婉面前,对她女儿有任何举动。

陆禾按着脚踝,声音里带了哭腔:“好疼!”

郑言犹豫了一下,沉着脸把她抱起来往外走,一出这侧间,他浑身便是一松。

适才这一会儿,他心绪动得太厉害,如今竟有些恍惚,他闻到浓郁的熏香中清淡的桂花香,不由看向怀中的女孩。

她穿着一身淡黄色的衣服,头上只别了一朵小小的纱花,衬得那头乌亮的头发好似锦缎。菡萏似的肌肤吹弹可破,目光柔婉如春天河堤上的细柳,这张脸逐渐和记忆中的少女逐渐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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