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儿!”郑言的眼睛在瞬间变得通红,他抱着陆禾从厮杀中出去,把她带上马车,看见她的衣服瞬间被胸口的血浸透。
陆禾痛得浑身都颤栗了,可她咬着牙不出声,待痛劲稍缓,她才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看来……我注定是不长命……”
“胡说!你定会长命百岁!”郑言方寸大乱,他哆嗦着按住陆禾的伤处,对外头的车夫大喝:“快点!再快点!”
一回头,见她眼神开始涣散,郑言忽觉的心神剧痛。
他想起那场大火,他以为陆禾被烧死的那场大火,他亦是无能为力的看着火舌蔓延,看着她被吞噬殆尽。
痛得连灵魂都快被撕成碎片。
“禾儿……禾儿……”郑言一声声呼唤她的名字,喉咙哽咽如塞了石头。
“你的仇还没有报!你还没有杀死我,你怎么能死!”郑言胸膛剧烈起伏,仿佛有把刀子在割他的心。
他的眼睛失去了以往的锋利严肃,有液体从里面渗出,落在他颤抖的手上然后落在陆禾雪一般晶莹的脸上。
郑言哭得无声,仿佛害怕被旁人听到他内心的脆弱。
然而这悲泣却又震耳欲聋,陆禾在这一刻意外的起了精神。脸上的几滴温热,好似吞噬肌肤的铁汁,让她内心在这一刻剧烈震动。
郑言仿佛被生生剜了肉,明明中箭的不是他,可他却好像痛得要死去。
纵然听过他压抑的哽咽,但陆禾不曾见过他的泪水。郑言的泪让她的心在一瞬间柔软,原来她死了,有人会为她伤心成这样。若前世她死的时候,耳畔能听到这样不舍悲痛的哭声,她是不是就没有这么多恨了?
可郑言的泪也让她想要逃离,他是陆家的仇人,是自己一心要杀的人。
陆禾无助的闭上眼,她不能去看。
他们两的灵魂全都是千疮百孔,腐朽不堪,这样两具枯骨不能凑在一处。
眼前一片黑,陆禾感觉到郑言抱着她奔跑,他失态的大喊:“把城里的大夫都请来——把宫里的太医全请来——”
“惜承哥,这是怎么了?禾儿——”朗清的惊呼传来。
耳畔尽是些乱糟糟的声音,陆禾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捱不住,晕了过去。
然而下一刻,胸口的剧痛让她尖叫出声。她睁眼,看见几个大夫围着她,其中一个手上拿着那支贯穿她身体的箭。
只这暂时的清明,陆禾再度变得昏昏沉沉。
“惜承哥,是谁伤了她?”
“禁卫军。”
“他们竟敢如此!”
“我抢了他儿子的未婚妻,他自然不能与我善罢甘休。幽州军就在京外三十里的地方与赵无端交战,他以为我身边的人马都被派出去了,以为这就是好时候……”
郑言和朗清的谈话一时清晰入耳,一时又有些特别遥远不真切。
她听到朗清欲言又止:“惜承哥……你把禾儿抢回来没什么……实在不该坑杀那些文人……或许,你有你的考量,是我不懂。”
郑言道:“你怨我?”
朗清立即道:“我怎么会!惜承哥……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和我们朗家……跟着你我和祖母都是无怨无悔!”
朗清低声解释了许多,郑言则一径沉默着。
许久,郑言问:“子元,你如今为官是为了什么?”
朗清不假思索:“西南之变,你在外那段日子,我们朗家风雨飘摇。那时我才知道自己曾经过得有多幸福,我虚度了太多光阴,以至于风雨来临时,护不住朗家。今日作为,皆为家人。”
郑言又问:“那赵继他们跟着我是为什么?”
朗清道:“权势荣耀,家族富贵。”
郑言出神道:“你看,你们都有为之拼命之物。”
朗清不安的看着他:“惜承哥?”
郑言在陆禾身旁坐下,给她掖好被子,凝视着她不安的睡颜移不开目光。静坐许久,郑言的声音忽然低不可闻:“那我这么些年紧抓着权利,又是为了什么?”
他忽然就不堪重负:“子元,其实比起你们,我拥有的东西少得可怜。”
朗清不敢说话了。
郑言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定而锋利,他道:“去把赵继召回来。”
“赵继统领跟着去了泾原,如何突然召他回来?”
“叫他带上半数黄金铁骑从泾原回来,入夜我们进宫。”
朗清霎时间被震得说不出话,惊了一会儿,他立即出去传召。
屋内鸦雀无声,适才面对朗清的果断沉肃变成软弱悲痛,郑言将陆禾的手贴在脸颊边,无言的悲伤。
他便这么静悄悄的陪陆禾待着,感受她虚弱的呼吸,感受她手心的冰凉,直到将近傍晚时朗清带着赵继到外面候着。
“禾儿,你不是,一直想要我死吗?”
郑言在他眉心印下一个吻,然后默默站起来:“醒过来吧,醒过来便能看到我的死路在何处了。”
往外走,微弱的夕光照亮他冷漠又坚定的眸子。
过往沉重如山,可他从不觉得苦。
如今他爱着的人怀着刻骨崩心的恨立于这世间,为了这恨她将自己剥皮拆骨、将自己折磨得体无完肤,郑言感觉到苦不堪言。
他看到陆禾,便如看到自己。
恨意无穷无尽,究竟何处才能了结?何时才能了结?
天边最后一缕光辉逝去,夜幕降临,京城犹如一片深渊。
郑言走在黑暗中,负隅前行。
凄清子夜,京城所有人被如雷声般的钟声敲醒,大家从被窝里起来踱步到院子里,一下一下数着这钟声。
总共敲了四十九下,寂寂夜空,不知谁一声大哭:“皇上——”
四十九声为丧龙钟,这已是今年第二次响了,也便是说,今年死了两位皇帝。
御史台的谏议大夫莫楠穿着单薄的衣服站在院子里,遥望着皇宫的方向,痛心长叹:“天不佑大昭,叫此奸臣当道!皇上——皇上啊——”
夫人薛青上前给她披上一件大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