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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惊(1 / 2)

梅婆子的丧礼十分简单,在府上只停了三天便匆匆下葬了。

倒不是郑言不想大办,只是他实在无暇顾及这事——少帝自尽的第三天,西南、仰郡、代郡等十多地全都出来讨伐郑言。

远在边地的将军赵青被紧急召回,与驻京的将军赵无端共带着五十万大军镇压义军。

而京城之地,则由已被提拔成黄金铁骑统领的苏右安在戍守。

郑言忙得不可开交,每日天不亮便出门,夜里陆禾睡得迷迷糊糊时才察觉旁边有人躺下。她借着月光,见旁边是一脸倦容的郑言,往往便再也睡不着,睁着眼睛直到有天光才能浅眠一二。

京外战乱不断,京城里也不太平。

一日夜里,京城忽然有一群文人游侠自发聚在一起成了一支队伍,他们企图冲进郑府刺杀郑言。

但郑言此时尚在宫中议事未归,摄政王府只有一个陆禾。

不巧的是,苏右安以为赵氏兄弟外出应对讨伐之师,京城便安全得紧了,这夜也跟着郑言进了宫。

府外戍守的金甲士总共才百来人,应对起那些武艺高强的游侠竟有些吃力,有许多人便闯了进来。

陆禾是被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闹醒的,她推开窗户,望见花圃那边似有闪着幽光的兵器。她心知不好,立刻便把屋子中的烛火吹灭了,然后随便取了一件没有花纹的外衫便出了梧桐阁。

一下楼,便看见回廊上郑府的侍从们和一帮陌生人厮杀在一起,陆禾见状便掉头往没人的院子里去。

这些人应当是来刺杀郑言的,她在外头的身份,不过是一个被郑言强掳来逼着成亲的可怜女子,要想脱身也是有法子的。她只是担心,此刻那些人杀红了眼,压根不肯听她解释。

想着郑府这么大,那些人一间一间院子的搜人只怕也要很长时间,这个当口必定能惊动郑言回来,她只需在这之前躲好便是。

摸着黑,陆禾进了被封起来的内眷院子,她躲在一个水缸后面警惕的留意着入口方向。

蹲了不知多久,陆禾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仔细分辨似乎还不止一人。陆禾的心猛地怦怦跳,她并非惧死之人,然而却极其害怕这种任人宰割的恐惧。

拔下头上的簪子,陆禾想着不管来多少人,她只管拼命便是。

听着脚步近在咫尺,陆禾倏地站起来举着簪子便朝来人刺过去。

齐苠吓了一跳,可借着明亮的月光他看见眼前人是陆禾,也不敢用力推她,只轻轻抓住她的胳膊,低声道:“陆姑娘,是我!”

这人背对着光源,脸上一片黑,然而那温和的语气是再熟悉不过了,陆禾惊喜的笑了一声:“小王爷!”

“嘘!”齐苠示意她轻声。

他身后还站了两个人,看打扮像是混江湖的侠客,陆禾惊魂未定,低声问:“小王爷,你怎么在这里?”

“郑府今夜太危险,我先把你带出去再说。”齐苠说着便拉着她往外走,那两个侠客便前后护送着他们。

等穿过大堂等明亮之地,陆禾看见地上横七竖八躺了许多具尸体,大多数是郑府的侍从,还有一些是陌生人。

府里被砸得稀巴烂,回廊上仍有许多人在厮杀。那些人闯入的人也见到齐苠,但见到他身前两个侠客,以为也是今夜一起前来的同伴,便没有过来。

只是快走到门口时,有个浑身是血的读书人打扮的男子看到陆禾,眼神便有些疑惑,似乎想上来问几句。陆禾的心又提起来,幸而这时地上爬起一个奄奄一息的金甲士用尽力气最后一刺,把这个读书人的注意力给吸引开。

“冒犯了。”齐苠低声道了声不是,然后将陆禾裹进自己的披风中,将她如瀑长发和柔软的身姿全部藏起来。

即便四周都是不确定的危险,但齐苠脸上始终带着平和从容,他的温和稳重叫陆禾感到安心。

一路疾行出了府,走进一处巷子里,齐苠才停下来。

“小王爷,怎么回事?”陆禾抚着胸,连连气喘。

齐苠先对这两个侠客道:“两位先生请去取马车,齐苠在此处等你们。”

这两人左右确认过没有旁的危险,这才听从吩咐离去。

这时齐苠才道:“今夜京城里的年轻人聚在一起想击杀郑言,我听说这几日黄金铁骑的重心都放在皇宫那边,料定你这边有危险,果然!”

陆禾有些动容:“小王爷是特意为了救我而来。”

齐苠点头:“是,你愿意帮我,我自不能让你身陷囹圄。”

陆禾摇头:“我来京城并不是为了帮你,我只是报私仇。”

“没有你便没有今日的局面,没有今日的局面便没有我的机会,你帮了我许多,尤其是苏右安。他能得到黄金铁骑团,对我助益良多。”齐苠并不含糊,顿了顿,他道:“陆姑娘,今夜我要回凉州准备起事了,你要跟我一起离开吗?”

陆禾怔怔的看了他一会儿,忽笑开:“小王爷,多谢你。”

她身姿柔弱得仿佛一阵风便能把她吹倒,可她的眼底却满是坚毅和无所畏惧,她有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疯狂,像是随着准备着与这个世间一切同归于尽。

眼前的女子并不是让人怜惜的金丝雀,齐苠有些遗憾,他深深看着陆禾,道:“郑言死局已定,你何必再留在此处?”

陆禾的眼睛仿佛迷失在黑暗中的野兽,她嘴角弯了弯,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寒意:“我要留在这里,看着郑言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她不止要给郑言铺上一条死路,她还要亲眼看着他走上去,一直看到他走到终点。

齐苠低头出了一回神,终究还是开口:“其实我还是想知道,你与郑言之间,到底是怎样的恨?”

陆禾在这一刹那出现了一丝怆然,像是找不到出路的无助旅人。半晌,她垂下头,散乱的发丝盖住她小半张脸,看着有些沧桑。

她道:“我们之间,是不得不恨。”

她从出生那一刻,便背负起了家族的福荫与孽债,注定要与郑言不死不休。

他们是无法调和的冰与火,注定要陷于这场永无止境的仇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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