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志玄阴着脸,不情不愿的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眼睛却并未看向房俊。他实在搞不明白,房俊这小子如此跋扈嚣张,自己那位老成持重的父亲怎地偏偏与他成了忘年之交? 这一年来,孔志玄的耳朵算是饱受荼毒,每一次在家中与父亲交谈,基本都会提及“房俊”这二字。诸如“要多学习房俊大气的作风”、“要与房俊时常交流,取其文华之道”、“要像房俊那般,支撑起家业”……每日里不知听了多少,孔志玄的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 他知道房俊文采斐然,敛财有术,自己多有不及。可每一次父亲都将房俊拎出来当做典型来衬托自己的不足,这谁受得了?孔志玄时常想跟父亲大吼一句:某都快要而立之年了,能不能别总是弄个毛头小子来寒碜咱? 这般情况下,孔志玄能对房俊有好感才奇了怪…… 魏王李泰看着风轻云淡的房俊,再看看一脸不爽的孔志玄,再将目光从在座诸人的面上扫过,心底陡然生出一股惘然空虚,不禁喟然一叹。 曾几何时,自己受到父皇宠爱,表露出易储之心,这班人除了房俊之外,那个不是谄媚逢迎、趋之若鹜? 可是现在,自己将要前往千里迢迢的吴越之地就藩,形势一下子就变了。虽然面上已然恭敬礼顺,但只怕内心里已经再没人将自己当回事儿了吧? 一个前往封地就藩的王爷,不能影响朝局,那便连一个御史言官都有所不及…… 魏王李泰心中苦闷,拿起面前的酒盏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水顺喉而下,在胃里烧灼翻腾…… ***** 李泰有些后悔举办这场酒宴。 原本是想着以后就要离京,趁着最后的机会联络一下昔日的交情,日后这些人好歹也能在京中作为奥援,关键时刻亦能维护自己一番。 可是他却发现自己实在是太天真…… 人走茶凉,古今亦然。 离京的王爷,无论以往是如何的圣眷优隆,都是拔了毛的凤凰一般,无人理睬。 人生之起落太过残酷,李泰有些接受不了,醉得很快。 主角醉酒,宴会自然不欢而散。 长孙涣拉着房俊想要去平康坊寻欢作乐,房俊却被李泰派人留下。 房俊无奈,只得让长孙涣等人先去平康坊,自己随后就到。 一大群纨绔呼呼啦啦的告辞离开,勾肩搭背的嬉笑着前往平康坊而去。 小楼一侧的雅室内。 魏王李泰随意的歪坐在地席之上,手里握着白玉酒盏,神情落寞苦闷。 房俊一进来,便苦笑道:“殿下真是好手段,连微臣也给骗过了。”心里却没有体会到李泰的失落和愁苦,反而暗暗诧异,既然不耐烦要借装醉退席,那又何必召集这次宴会呢? “哎!二郎春风得意,又如何能体会本王的落寞?”李泰圆圆的胖脸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语气萧索。 这是感受到从云端跌落到低谷的失落感了,房俊心想。 大大咧咧的坐到李泰对面,拒绝了李泰递过来的酒壶,伸手在茶盘里拈起一枚杏脯放进嘴里,酸酸甜甜口感甚好。 “殿下心中仍然放不下?”房俊问道。 李泰微愣,迟疑了一下,摇头道:“本王非是纠结于储君之位再无可能得到,只是一向生活于长安,骤然前往贫瘠荒凉、烟瘴肆虐的吴越之地,有些不踏实而已。” 房俊点点头。 李泰是聪明人,这一年来经历这么多事情,想必他已然看得透彻,只要李二陛下能保持理智,那么无论如何这个储君的位子都轮不到他。 至于担心吴越之地的贫瘠,在房俊看来却是大可不必…… 且不说吴越之地先天就有水源充沛、气温适宜的条件,只需稍坐开发便能成为锦绣膏腴之地,单单是漫长的海岸线,就能因为海贸带来超级利润,繁华指日可待。 更何况,在房俊的记忆里好像有唐一朝都未真正实行如同明朝那样的封建制度,李二陛下倒是想将自己的子孙分封天下、镇守四方、拱卫京畿,可惜最后却在群臣的抗议下不了了之。 只要历史不发生太大的偏差,李二陛下的分封制度应该很快就会取消,届时,无论之前分封的齐王、吴王还是现在的魏王,都将撤离封地,返回京师。 只是这话没法说,房俊也不打算说…… 现在的李泰到底是真的想开了,不再觊觎储君之位,还是被形势所逼,不得不放弃心中的执念,这谁都说不准。让其在江南吴越之地待上个三年五载,或许心中的奢望才会完全平息。 每一个辉煌一时的王朝,都崩塌于内耗。 房俊想要让大唐更加强大,更想要这片土地上世世代代被农耕思想和儒家文化束缚的人民见识到一种截然不同的生存方式。当不断的扩张唤醒沉睡的慾望,让进取的种子埋在心里,即便王朝倾颓、大唐翻覆,亦终有一日能塑造出霸道的灵魂,而不是小富即安、只为了眼前的利益而丧失了进取的慾望。 没有谁比房俊更清楚这个民族所能爆发出的巨大能量,当思想被束缚在这片土地上的时候,只能被动的保持着防御的态势,力量被禁锢,思想被束缚…… 然而事实证明,长城抵御不住游牧民族的铁骑,仁爱也感化不了膨胀凶残的慾望,一味的守着这一亩三分地,最终的结果只能是任人鱼肉、百般欺凌…… 若是民族的觉醒不用经历那惨痛黑暗的十九世纪,会是什么样子呢? 房俊想要看看。 他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用异族的鲜血和苦难去觉醒这个民族的血性…… 而这一切,都需要一个稳定的帝国来作为后盾。所以,房俊绝对会尽一切努力,来维护帝国的稳定。 坐在李泰的对面,想了想,房俊说道:“人生而在世,总是要有一些进取心的。” 李泰诧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