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策府
人还未进去,便有管弦丝竹之乐传来,夹杂着低低的靡靡之音。
闻此动静,姬宁眉头微动了动,唇边擎着的笑也渐渐泛冷,把脸往下埋深了些。他今日穿着的是妹妹给他挑的身玄色竹纹锦裳,她怕他冷,还特地叫人在袖口处以及衣领处缝上了厚厚的狐狸毛,瞬间小脸儿就被掩得严严实实。
雪已是极厚的一层,踩上去“嘎吱嘎吱”响,他跟着走在前头的赵居安,步伐沉稳的入了府。
赵居安轻车熟路地走过一条又一条的长廊,最终停在一间屋子前,然后轻轻叩了叩门。
有小厮上来打开了门,态度并不算恭敬地朝他们作了个“请进”的姿势。
府门外一片寂静,雪落无声。
府内却是另一番景象:四方都是奏乐的伶人,地上从厅外到里间都铺着厚厚的毛绒绒的地毯,有美姬在上面起舞,屋子两边架着两架烤火的大炉子,有跪立的侍者正在不断地往里添柴加火。
一进来,满身刺骨的寒意瞬间降了下去。
乌木雕花屏风隔开的里间此刻传来阵阵说笑声。
姬宁转头笑着对赵居安道,“看来诸位大人是知晓我今日上任,提前就庆祝上了。眼下是只差我了?”他眼中笑意不达眼底,使得赵居安只好尴尬地赔笑,不安地来回搓着手。
姬宁也不继续看他,抬步,径直往里间走了进去。
“诸位大人,在聊什么呢?不知鹤鸣可否参与?”姬宁一面说着一面撩开珠帘,看清里面满满一桌人后,上前寻了个空位便坐下,还顺手给自己斟了杯酒,也不顾屋子里其他人是什么神情。
原本热闹的屋子霎那间安静了下来。
其中一人看着他无礼的动作,满脸不喜,望向跟在他后面进来的赵居安,冷声质问道:“赵大人,你领进来这人谁呀?如此无礼!翁老还在此处,怎么回事?”
赵居安连忙上前赔笑,拱手说:“诸位,这位是今日到任的姬宁姬将军,以后便是姬将军掌管我们北境了。”说完,朝刚刚发言那人不住地打眼色。
霍然,另一个已经喝的满面通红,长得肥头大耳的中年人站了起来,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向姬宁:“姬宁……将军?哦,这便是我们那定王爷之子啊,来来来,我来看看是何等风范!”
说着就将那张猪头脸凑了过来,还试图伸出手碰姬宁的下巴。
姬宁心下冷笑却并不躲开,只目光幽幽地将他望着,直看得那名男子心里发毛,颤颤地收回了手,嘴里还嘟囔着:“也不过如此嘛!”
曲直早在那名男子凑到世子面前时就蹙紧了眉,感到一阵不适,但看到自家世子没说话,便也忍下了。
正在这时,席中有人起身。
这人须发皆白,目光如炬,犀利的眼神仿佛能洞穿世间一切,然而与那双眼睛相悖的却是那一身穿着,已不是寒酸能形容的了的。
他手中执一杯酒,上下打量着姬宁:“这位便是姬世子?世子不在京城安心享乐,跑到北境这鸟不拉屎的地儿来干啥?这里可不容没本事的青钩子娃娃。”
他这话刚一说完,在场的众人皆哄堂大笑。而他也不等姬宁端起酒杯,自顾自将手中的酒喝了下去。
姬宁瞬间明白:这些人哪里是不知晓自己到了北境呢?这是都等在这里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呢!
他倒也不生气,起身,斟了满满一杯酒,朝那人鞠了一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说:“想必这位,就是翁泗先生吧?”
白发老人目光微微一闪,似乎有些惊讶:“你识的我?”
“久闻北境的翁泗先生医术冠绝天下,胸中韬略也远超常人,我来北境之前时常翻阅先生的《论四国》一书。通读全卷,爱不释手,深有感悟。先生当称得上是我的启蒙老师,又岂敢不知?”
“世子说笑,翁某远离京城已久,早已不是当年的翁泗了。”老人摆摆手,又坐下大口吃菜,只是漫不经心的神情中,不管再怎么掩饰,都有种隐隐约约的锐利。
这让他即便穿着褴褛,也丝毫不显落魄,犹带了几分洒脱。
姬宁眼中的欣赏又浓了几分,默不作声的伸长了手拿起酒盏,起身至他身边,极慢地给他续酒。
分明是如此简单的动作,由他做来,却无端生出几分清雅从容,这个少年,举手投足之间尽是世家风范!
待续满以后,他放下酒盏,回了座,才继续说道:“先生当年原是朱相手下的客卿,因在政事上与朱相意志相悖,遂被逐出。后又被于大将军招揽,成为了北境的第一谋士。于大将军当年调往南境之时欲把先生一同带走,先生以年事已高,不想舟车劳顿婉拒,不知先生,鹤鸣说的可对?”
翁泗一挑眉,笑了:“你这小儿倒也不无可取之处,至少这识人之本领倒是不差。”
“那鹤鸣唐突问先生一个问题,先生可知,在我接任北境以前是何人暂管北境?”
在场的人都是一愣,翁泗夹菜的手也是攸地一顿,似不可思议他竟问出这愚蠢问题:“世子何故有此一问?不是赵大人将你领过来的吗?”
姬宁将众人此刻的神色尽收眼底:“哦,那徐括这个人,大家可知?”
席间一人听到这个名字,做恍然大悟状:“哦,原是他去接的世子啊,那怪不得大伙儿没接到命令。”
姬宁望向那人:“你知道此人?”
那人点点头:“知道啊,他是我们北境的总兵啊!“”
“总兵?那便是除赵大人之外的最高官职了?”姬宁疑惑看向那人,“为何你却说——若是他去迎我,没得到命令很正常?”
“世子不知。”那人拱手道:“徐大人个性狂放不羁,不爱受人肘制的,赵大人管不住他。”
“是吗?赵大人官职不是比他高么,怎会……”
“尊贵的世子殿下唉,”姬宁话还没说完,又一人出声。
循声望去——是个有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
他绿豆般大小的眼睛闪着满满的恶意:“北境可不比京城,这是个尚武力的地方。在这里,”他顿了一下,挥着拳头道:“拳头硬才是最大的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