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糟,简直像飓风过境,或者遭了窃贼。 地毯上散落着酒杯、瓜果点心和竹简,屏风旁的连枝宫灯断成两截,流淌着光辉的蚕丝被撕裂成数块,有的挂在床头,有的盖住了凭几,有的委顿在地,形如抹布。 袁谭以一个对他来说非常不雅观的、双腿叉开的姿势坐在榻上,脚踩着地毯,脑袋垂下,两条手臂分别搭着膝盖,左手抓一只竹简,右手拎一把出鞘的剑。 身着锦缎、弱质纤纤的婢女跪倒在袁谭脚下,她满脸惊惶,哀哀落泪,不敢哭得很大声。 “可是婢子愚鲁,惹得大公子生气了?”郭小郎君试探地说,“您不喜欢她,再换一位便是。” 婢子眼里的惊恐之色愈发浓郁。 袁谭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将竹简扔给郭小郎君,声音沙哑地说:“你伯父送来的。” 郭小郎君接住竹简,目光快速扫过,看到了不久前才从郭嘉那儿听到的消息。 只不过郭嘉的说辞是“传言”,而郭图的信则明确表示袁绍已经将袁谭过继给袁基了,从此之后袁谭就是袁绍礼法上的侄子,而非儿子。 “……你似乎并不惊讶。”袁谭不知何时抬起了头,一双带着红血丝的眼睛冷冷注视着郭小郎君,像饿极的狼锁定猎物。 郭小郎君被看得心里一惊,定定神,愈发恭敬:“大公子容禀。” 袁谭动了动手腕,缓缓举起剑,雪亮的剑刃上锋芒流转。他慢条斯理地说:“讲。” 路上编的瞎话全被抛去了脑后,郭小郎君老老实实地将进入吕昭营寨后发生的一切事,从头到尾讲了个清楚。 袁谭听着听着,脸色越来越阴沉,最后他猛地站起,不知道是不小心,还是故意的,踢到了旁边婢女的肩膀。 那一脚应该是用了很大的力气,婢女被踢得面色发白,泪花连连,但她完全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牙齿死死咬住嘴唇,将痛苦的呜咽声吞进了肚子里。 郭小郎君不忍地转开视线。 “滚。”袁谭恨恨道。 “多谢大公子!”婢女如蒙大赦,飞快地爬起来,踉跄着倒退离开。 “袁尚……袁尚!”袁谭的胸脯剧烈地上下起伏,他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他怎么敢,他竟然敢!他该死!” “哐当”一声闷响,剑被袁谭用力扔了出去,扎在床榻上,尾端剧烈地摇晃着。 “我得回去,”袁谭摇摇晃晃地走向床榻,抓起挂在架子上的外袍披在肩上,“再不回去,冀州就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大公子!”郭小郎君壮着胆子上前一步,双手交握行了一个大礼,“事已至此,还请您务必三思啊!” 回去做什么?冲到袁公面前质问他为什么不要您这个儿子了吗? “那你说怎么办?”袁谭奋力推开郭小郎君,踉跄着走了几步,眼神茫然中透着惊惶,“我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袁尚夺走本该属于我的一切吗!” “……您还有青州。”郭小郎君迅速回想起郭图信中所写的内容,用伯父提供的思路劝道,“这儿是您亲手打下来的地盘,它只属于您。” 阳光穿过半开的窗户,落在袁谭身上,只照亮了他一半的身体。阴影中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郭小郎君,目光几度变幻,最终归于死一般的沉寂。 为什么同样是父亲的孩子,差别会这么大?我到底哪里不如袁尚?父亲从头到尾,可曾对我有过一丝关爱? 数不清的念头在袁谭的脑子里盘旋,嫉妒层层叠加,粹成刻骨的毒。 “你说得对。”袁谭轻声道,“我不能走,不能将这里再让给别人……” “这是只属于我的、只忠于我的……青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