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建萍再次醒来时,头有些昏昏沉沉,身下邦硬的床板硌得骨头疼,她揉揉眼睛,艰难的坐起身,这才发现不对劲。
她的手臂又小又细,手掌还有一层薄薄的茧,垂下来的麻花辫也是又黄又细两根,她伸手摸摸脸,脸上也没有二两肉,再看看身上的衣服,明显是大人衣服改小的。她有点疑惑又有点不敢置信,踉踉跄跄的跑到堂屋。
堂屋正中间挂着一幅挂历,这是她爸单位上发的,每年年底都会当做职工福利,她爸在单位方便看日子,就把这副挂历,连同其他的过年福利一起带回来。
头一年用过的挂历也不会扔了,做挂历用的纸又厚实又光滑,更难得的是,上头有各种彩色的画,攒起来糊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只可惜不多,也只够大哥房间糊的,陆母每次都会说,下次攒够了就给我建萍糊,可是什么时候攒的够呢?一直到八零年父亲去世,自己顶职离开建宁,也没有糊上。
今天的日期上用红笔画着一个圈--7月14日,她二哥技校毕业回来的日子。而她前一天她跟着陆母去双抢,热得中暑,今天才在家休息一天,前世自己并没有清醒,在床上躺到晚上饿的不行了才勉强爬起来的,二哥那时候已经离开了家。然后就一直到父亲去世才再次回家。
陆建萍收回思绪,仔细打量这个日后已经被扒掉的老屋,一溜五间房,正中间是堂屋,右手边两间是大哥一家,两口子带着不到一岁的爱党一间房,稍长的爱华另一间。左手边两间,陆母带着三岁建梅住一间,自己和九岁的建英住一间。后边修着三间杂屋,用来做厨房、柴火杂物间和猪栏兼厕所。
墙壁是用土砖垒起来的,地面用黄土夯紧了,屋顶是铺的茅草的,下雨时外头下大雨,里头下小雨,一直要到八十年代末,大哥才会全部扒了建红砖房。
正打量着,门口一阵喧闹,她转头一看,二哥陆建军拎着一个包袱掺着陆母一起进了门,看到她站在堂屋里,陆母又惊又喜,“你这孩子,才中了暑也不知道多歇歇!”说着就要上来摸她的额头。
陆建萍一时间看见年轻了几十岁的家人,绕是六十几岁见多识广也是缓了半天还没回神,见陆母上前要摸自己额头,又想起她前世那副说辞,不着痕迹的退了一步,强笑着,“我没事了妈,你不是说二哥今天要回来,我起来看看有什么要干的。”
陆建军此时不过一个19岁少年,又正是技校毕业分配工作的得意时候,闻言也是哈哈一笑,“你中暑了就好好歇着,我能有什么事,被窝铺盖都是现成的。”
陆母轻咳一声,接了一句,“建军啊,年前你二侄子出生你是晓得的,老大两口子带着两个孩子住一屋也确实有点挤,我就做主,让你大侄子住你那屋去了。”
“住我那屋?那我回来住哪儿?”陆建军愣了。
“你跟你大侄子挤两天就是了,你不是也安排了一份工作在桂阳,在家最多也就一礼拜的时间。”陆母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妥。
陆建军直直的盯着陆母,“妈,您真的这么想?那我以后结婚呢?回来也还是跟侄子住一块?”
陆母诧异的问:“单位不是能分房吗?”
陆建军冷笑两声,“看来我在家是多余的,不劳您费神,我这就去报道,免得挤着你好大孙。”
话说完气冲冲的拎起包袱转头就走,没给任何人出口挽留的机会。
陆建萍若有所思的看着二哥离去的背影,原来上辈子她从昏睡中醒来没有看到二哥,去问陆母,却挨了一顿骂,是这个缘故。
随即想想陆母出身,也就了然。
陆母黄孝珍出身潭州地主之家,家中也曾小有资产,上有一兄一姐,兄长黄孝全49年出去收地租,然后阴差阳错被带去了夷洲,就此生死不明。受此打击黄父和黄母没多久就相既去世。由于家中无男丁,田地房屋都被族老做主分给其他族人,黄孝珍与姐姐黄孝纾只把家中能带走的细软二一添作五分掉,各自匆匆嫁人。
黄孝纾自恃清高不肯下嫁,就近嫁了第一师范的教书先生,而陆母遇见了从巴陵铅锌矿返乡的矿工,只说自己是无依无靠的孤女跟着他到了建宁安家,建国初期,户口混乱,这么多年倒也相安无事。如果不是新千年后黄孝全来建宁寻亲,陆母都不会开口说起这段往事。
想到当年陆母所说,陆建萍有些疑惑,后世的影视作品小说里对地主老财的爱好都有一个总结,就是爱囤积金银珠宝良田大宅。陆母当年嫁到建宁,谎称是孤女,随身的包袱里只有两身半旧不新的换洗衣服。哪怕那几年快饿死的时候,也没有拿出什么物什去换粮食。可这并不代表她当年并未从家里分得任何值钱的物什。
这种猜测也不是陆建萍凭空想象,八八年陆母跟着自己住巴陵时,提出过去潭州寻找自己的亲姐姐,一个几十年都没联系的姐姐,突然要去寻找,本身就不正常,找寻无果后,陆母难看的脸色,如今想来,也不止是找不到亲人的难过。
陆母见陆建军头也不回的走掉,一时气急,“这是何必呢,不就几天吗!”
陆建萍不吭声,心里默默回了一句,不是的,这不是几天的问题。是您这个母亲,一碗水没端平。自小就是这样,哪怕二哥是个男孩儿,也依然改变不了陆母长子为尊的老思想,吃穿都是紧着大哥来,二哥永远都是捡大哥穿的破破烂烂的衣服鞋子,然后打上一层又一层的补丁。
陆母恨恨的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道:“你二哥就是气性大。”
陆建萍不接话,默默的去厨房准备晚餐,双抢时节地里忙,累人得很,农家再怎么样,这几天也得吃的丰盛点,陆建萍的手艺从前就很好,又经过了后世那么多自媒体短视频轰炸,再加上有个嘴巴挑剔的外孙女,做饭就更精细了。
不过这会子农家也没啥特殊食材,用仅有的黄瓜茄子豆角和鸡蛋,陆建萍也做出了四菜一汤,老大一家晚饭吃的开心,也没人去关心本应回家的陆建军怎么不见人。
陆建萍刷完碗,也没去院里乘凉,早早的用干艾草熏了屋子,默默的躺在床上想着心事。
未来的路,该怎么走,的确需要好好想想。
如果按照原定的路走,那么爸爸八零年初去世,自己还是会去顶职,自己有上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