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青芳久违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恭恭敬敬地唤她一声“迟小姐”。
一切好像都没变,可到底都不同了。
迟烟礼貌回应:“周姨,好久不见。”
“诶好久不见,迟小姐,之前我见有个号码往别墅打过电话,就悄悄记了下来,果真是您的新号码。”
对面的声音显得有些局促,为知道她新的联系方式的事做着解释。大概许久不联络,变得生分不少。
迟烟觉得她往日同程祁森的恩怨纠葛扯不上旁人,便语气依旧柔和地同她讲话:“对的,是我的号码。我还问阿唤,你们最近在程家过得怎么样,他说还可以。”
“他是……这么说的吗?”她的声音再次迟疑地响起,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为难的事要说。
迟烟捕捉到了她话语里的一丝不对劲,柔声安慰:“周姨,不用拘束,有什么想说的直接告诉我就好。”
周青芳应声,缓声开口:“我们没在程家了。”
“没在程家?”迟烟微愣,“你们……”
这话一问出口,她声音忽然带上了哭腔:“迟小姐,您还不知道呢,程家彻底散了!小程先生把程家别墅拍卖了,他居然把这个属于程家二十多年的房子给卖了!程先生泉下有知,该有多生气——”
迟烟凝眉:“怎么会卖掉?”
“我不清楚,我也不清楚,小程先生办事没有章法,他早就遣散了我们,最近我才知道,连程家别墅都被卖了,他这是对程先生遗留的一切都毫不留恋啊!”
“您好歹也是程家的女主人,他怎么能一声不吭,擅自做决定——”
听筒里的声音正在继续,迟烟忽地听见不远处程唤叫她名字的声音。
周青芳察觉,蓦地顿住,难以置信地问:“迟小姐,你和小程先生在一起?”
她忽然变低的音调使得迟烟心中一惊,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周青芳随即惊恐地大喊起来,像是有一阵腾空窜起的大火,将迟烟怔然的心神,骤然拽入灼烧的烈焰——
“迟小姐,离他远一点!你知不知道我那天亲眼看见,他在你发烧的时候守了一夜,还在离开你房间的时候怔怔出神,还有他看你的眼神,对你的态度,他,他根本就是对你别有居心!”
周青芳越说越愤恨,仿佛化身成一个正义的道德卫士,义愤填膺地谴责着程唤的情感:“身为一个养子,居然觊觎养父的爱人,这要是给人说出去,不仅丢得是程家的脸,也是把死去的程先生架在耻辱柱上鞭挞!”
脚步声由远及近,迟烟从惊愕中回头,看到程唤已经面色阴冷地站在门前。
显然,他听到了一切。
迟烟手一抖,手机随即掉落在床上,不知什么时候误触了免提键。
周青芳的声音犹如诅咒,充斥在安静无声的房间内——
“你千万不要对他产生感情,你们的身份就是天大的鸿沟,会被嘲笑议论,怎么也得不到祝福!”
“嘀。”通话挂断。
是程唤俯下身,将掉落的手机捡起,指尖轻轻点了几下,那串号码就被送进了黑名单。
迟烟瞪大了眼睛,脑海犹如一团乱麻。
她竭力消化着方才的讯息,久久无法从“程唤对她别有居心”这件事情上反应过来。
他是程祁森的养子,她的晚辈,她从来没有一次,把他的眼神往男女之情的方向上想过。
她以为他对自己的特别,是缺乏亲情的表现。
可是现在,有人告诉迟烟。
他喜欢她。
抬眼是程唤居高临下地站在门边。
他浓长的眼睫低垂着,一眼不发地盯着手中的手机,屏幕已经熄灭,他修长的手指依旧紧紧收拢,力道大得仿佛要把坚硬的表壳捏碎。
迟烟顿时脊柱发麻,她惊慌站起,颤着声音说:“你先回去吧,我想休息了。”
话音刚落,男人旋即掀起眼皮,直直看过来,乌瞳中似带着化不开的浓雾,看得迟烟触目惊心。
他轻轻歪头:“你还是知道了。”
迟烟心底泛起寒意,慌不择路地向后退,却被他轻易捉住腕子,推向冰冷的墙面。
她慌乱抬头,借着窗外晦暗的月光,撞进一双乌黑幽暗的眼眸。
男人五官深邃,眉眼冷傲,分明带着只可远观的疏离感。
可唯独看她时,那眸中像燃着一簇火苗。
仿佛她一旦碰上,就会引火上身,被深深吞灭。
他的手向下,滑向她颤抖的指尖。
唇靠近耳畔,似带着无尽的恶意:
“怕什么?”
“……”
她无法招架地移开视线,眼眶不能控制地发红。
这个所谓的程家对她而言,简直是一场滔天的噩梦。
纠缠不清的程祁森已经要了她半条命。
而她本以为能在今后的日子相互依赖的弟弟,却深深隐藏着异样的感情……叫她怎么不恐惧?
“你不用怕。”
寂静的房间忽而响起程唤喑哑的声线,他松开手,后退,给她足够呼吸的空间:
“我不会伤害你。”
松开桎梏的那刻,迟烟迅速后退,双腿抵上床沿无处可躲才停住脚步。
她的心脏剧烈跳动,看向程唤时,发觉他正怔怔看着自己慌张的动作,鸦羽般的睫毛微颤着轻掩。
不知怎地,她竟从他的眼中看出几份抑制不住的痛苦。
“……”
迟烟哑然。
“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他最后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不可闻。
那之后,迟烟听着外面响起派派的哼唧,和一声客厅大门关闭的声音。
良久,她终于察觉自己屏住的呼吸,捂住心口,慢慢滑坐下来。
/
阴沉的夜,月辉隐匿在乌云之后,到后来彻底不见影踪。
程唤紧握方向盘飞驰在高架桥之上,霓虹灯依旧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