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村子里炊烟袅袅升起,容宁拿了干槐花出来泡,想起曾经在大舅妈家见识过的厨房里的计较与抠门,心底生出一股悲凉与讽刺。
妈妈是个实诚大方的人,每每在大舅妈家遇到这样的情况,总是无奈又生气,如此大概过了二十多年,终其一生也没能摆脱。
容宁心中实在不解,既然知道她的为人又何必生气,自己家又不是吃不起,或许是自己的说法不失道理,又或许是理解大舅妈的难处,妈妈没有反驳,却有一种嫌弃自己太过凉薄的感觉,有时连自己也会陷入自我怀疑,内心非常纠结拧巴,如今凉薄成性,倒是自在。
“你怎么泡这么多?”
容宁被耳边的话唤回思绪,看了一眼手里装满干槐花的盆,默默抓了几把下去,心中轻叹一声,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一日三餐,又能耗费多少粮食呢?为何有人把这些东西看的如此贵重?
“让两位男士做饭去,咱们歇着。”
“不好吧。”不知道是不是受妈妈影响,她很怕把客人没有招待好。
“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好不好的,走走走。”容宁就这样被推出了厨房心中默默松了一口气——从来没有一次性做过这么多人的饭菜,心里挺没底的,现在有种肩上的担子放下的感觉。
槐花焖饭很成功,蔬菜都是自己地里摘得,一桌子简单的家常菜大家都比平时吃的多些,一顿饭热热闹闹的结束。
睡前,容宁照例查看消息,陈禹问【要不要来工作室玩几天?】
【不要,不喜欢古都的夏天】
【知道,少喝点】
【嗯】
第二天,容宁依旧最先起床,轻手轻脚的拿着洗漱用品去院子洗漱,回来换了身日常的衣服去做早餐,然后送小瞿去街道等去古都的大巴车,小瞿再从古都机场乘飞机回C城。
不到九点大巴车还没来,沿街的商铺大门敞开,货品满满当当的摆在门口,主人百无聊赖的坐在柜台前刷视频,貌似已经习惯了没有客人。
两人站在商家为商品撑起的大棚下,容宁扫了一眼旁边的葡萄,“要不要买点水果。”
“不用了,这两天吃的太多了,都快不消化了。”
“嗯。”容宁没有再勉强,在别人明确拒绝的情况下,她不会再强加于人。
她们没有再刻意寒暄,小瞿忽然笑了笑:“你这算不算活出自我了?”容宁带着口罩帽子,用仅露出的双眼看着她,停了停才说:“我也不清楚。”
在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某个目标奋斗时,她似乎没那么迫切的追求成功,当所有人都在羡慕她说走就走的潇洒自在时,她只是不知道该停在哪里,而如今依然迷茫。
九点过几分,车来了,卖票员把小瞿的行李箱放进大巴车的行李舱,小瞿抱了抱容宁,说:“生死有命,你好好的。”转身上了车。
容宁还站在车边,仰头侧目看到小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朝她挥了挥手,也挥了挥手,她把手放在耳边——到了打个电话。
小瞿点点头,摇摇手机,表示听懂了。
车没熄火停了几分钟,又有几个人陆续上了车,然后车门关上,车开走了,容宁目送车子远去,走到停在马路另一边的车前,一刻也没停留,很快回去了。
人们总是很容易适应悠闲惬意的日子,中午包了饺子,晚上围在一起看电影,日子过得缓慢,能清晰的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和天色的变化,却又仿佛只吃了一日三餐就从清晨到了夜晚。
平平淡淡的过了两天,除了晴晴,大家都陆续回去了,容宁摘了一些新鲜的瓜果蔬菜给她们,又搬了几棵盆栽到车上,突然想到了妈妈,一股说不上来的情感充斥着心脏,沉沉的压在心头。
她好像越来越像妈妈了。
她曾拼命远离这些礼貌客套,却无比自然的维系着它们。
热闹过后,小院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容宁整理了剩下的食材,选了一些拿去给容玲的妈妈,说:“朋友来玩,拿了好多东西,给你们分一点。”
村里大多是一些中老年人,时常聚在一起聊聊东家长西家短,谁家有一点风吹草动大家都会知晓,理所当然的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容宁家来了一群朋友的事,容玲的妈妈早就知道了:“那天我在门口看到有两个车上去,我就知道是去找你的。”
容宁浅浅的笑了笑,转移话题,说:“天气热,你放冰箱里,免得坏了。”说了两句,话题又转回来。
“你朋友还挺多的,老有人来。”
“嗯。”
容玲的妈妈不知道在众多朋友中,有一个人经常开着不同的车来。
“多和他们一起挺好的,有时间也出去玩玩,别一天闷在家里。”
容宁和容玲爷爷辈是兄弟,到了容宁这一辈血缘上虽然远了一些,但依然十分要好,从小一起长大,容玲妈妈这话除去普通的寒暄,自有几分真心。容宁依然很快找借口离开了。
从前她被迫无奈的听着与她无关的话,附和着她们,大家总是夸她懂事乖巧,只有她自己清楚的感受到懂事两个字的压抑,她一点也不乖巧,看似得体的笑容不过是一种理性的教养。
她迟来的叛逆是在二十岁一个普通的夏日午后,那天,给外婆过完生日,她和表姐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隔着一条马路的距离,她用余光瞥到对面门口聚着一堆人。
别和我说话~
这是她当时内心唯一的呼声和祈祷。
然而,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打破了现实,她清晰的听见某个人叫出了她的全名,某个人在每个人都沾亲带故的农村关系网中,理论上她应该称为“姑姑。”
不知是先入为主的厌烦,还是刻意为之的敷衍,总之,假装和表姐聊的热火朝天的她明明可以像往常一样礼貌的应下,并报以“真诚”的微笑,最终却只是简单的微笑,继续装作很忙的样子。
或许是她当时的微笑与回答敷衍的程度太过明显,表姐惊讶的说:“你这答应的也太随便了吧。”
那不然呢?叫完她的名字之后,对方没有加任何宾语,她也无话可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