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有个论坛会议,柳毅把送容宁到医院留下苏芮陪她,容宁拒绝无果,看着柳毅离去,无奈对苏芮说:“我自己去就好。”
苏芮扬起职业微笑:“柳总吩咐我陪着你。”
“不用了,我比较习惯一个人,”容宁很平常的说,淡淡一笑:就当给你放半天假,你可以去购购物,或者休息一下也好。”
其实过敏已无大碍,早上起来比昨天好多了,再吃两次药大概就能痊愈,来检查不过是走个过场,根本就不需要人陪。
放假自然好,可苏芮却不敢轻易离开,前些年柳毅身边走马灯一样换女伴,最多的不过三五个月,有些只有一面之缘,模样都没记清又换了下一个,那么多人里唯有两个比较特别,一个是柳毅唯一公开承认的女朋友——佟氏集团的千金——佟颜,一个是林卓。
佟颜知性优雅,骨子里透着点不知人间疾苦的单纯;林卓则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乖巧漂亮,有点小任性。这两个人几乎无缝衔接。
当时大家都以为柳毅会和佟颜修成正果,两人却突然分手,中间发生了什么外人自然不得而知,没过多久,柳毅带着林卓出双入对,大家不禁对这个年轻的姑娘刮目相看,要说没点心机肯定不可能,否则怎么能在柳毅身边留两年,这可是史无前例,然而,柳毅从来没有承认过她,每次都以女伴的身份出现。
但不论是谁都不及面前这位一出场就顶着未婚妻的名头却始终清冷淡然的女子,这次出差老板几乎全程带在身边,看她眼神满目温柔宠溺都要溢出来了。
这种情况,哪能轻易离开,苏芮假装为难的笑笑,容宁想了想,似是明白了什么:“放心,我不会告诉你们柳总的。”
身为秘书,柳毅周围的莺莺燕燕见过不少,每个人对她的态度不尽相同,有的客套,有的无视,有的迎合讨好,有的不屑一顾,多多少少有点异样的眼光,唯有眼前的人不温不火,笑容温然浅淡,神情柔和,从无半点波澜,原来是知世故而不世故。
苏芮听出话里话外的拒绝,知道对方是真心关照,犹豫片刻:“我在车里等您。”
容宁好不容易说服对方,露出一丝松散的笑容:“不用,结束了,我会打电话告诉你一声,不会让你为难的。”
医院是个映着世间百态的地方,不论是贫穷还是富有,大人还是小孩都会生病,无一例外。
大概是陈从安提前吩咐过,容宁感觉全程畅通无阻,在其他人还在乌泱泱排队时,她已经百无聊赖坐在休息区等结果了,一位戴口罩的长发女孩走过来,空气中立刻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劣质香水味。
容宁不得不屏住呼吸,暗暗期待源头赶紧离开,女孩却一屁股坐在她旁边的位置,气味久久不散,胃里忽然一阵恶心不适,脑子里猛地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日头正盛,浪花翻涌与沙滩进行短暂的相聚,然后别离,如此循环往复,亘古不变,伴着浪花拍岸的愉快声响,容宁径自走向海边试图厘清一些思绪,却没有答案,莫名地,她想到了容凡,想起那个出生在寒冬腊月的男孩。
那是平常的一天,爸爸还没有放年假,她和妈妈一起去伯伯家吃席,吃完天已经黑了,临走时,有人开玩笑:“说不定今晚就生了。” 妈妈笃定的说:“没到时候呢。”结果凌晨容凡就在家里出生了。
她清楚的记得自己那晚平静而又奇特的心情,很容易接受了从此所有的东西要分给他一半的事实,并且自觉把妈妈身边的位置让给他,很久以后她才明白这一举动的真正意义,她让出的不仅仅是那一块地方,还有爸爸妈妈一半甚至超越一半的爱。
他的一生啼哭,成为那年春节最好的礼物。爷爷每天都会来家里坐一会儿,早晚各一次,像是上下班打卡一般,脸上始终带着笑,然而,在那之前和之后,都不曾有爷爷奶奶出入家中的记忆,除了那时,容凡作为长子长孙似乎也没在爷爷奶奶那得到什么关照,长大后甚至不会主动踏进他们家门。
那时候,家里没有暖气,只靠火盆取暖,容凡从出生的第三天就开始发烧,妈妈整个月子眼睛几乎都是肿的——哭肿的,好在外公是医生,及时到来一直守候在侧,最终容凡没有因为一直发烧留下什么后遗症,只是体弱,一到冬天就感冒,直到青春期过去,身体才变得强健。
容凡满月那天,雪后初晴,阳光明媚,风特别大,来了许多人,围着容凡逗弄,寒冬腊月的天气,即使只被抱出去了一小会儿,容凡依旧发烧了,好不容易退烧,之后去医院打疫苗,怕他再受凉生病,路上捂的太过严实导致差点缺氧窒息,小脸煞白,吓坏了众人,还好最终有惊无险。
容凡的出生和满月,是幼时印象最深刻的两天,强势占据了童年的大部分回忆,其他所有的记忆似乎都被淡去了,有时候容宁会奇怪,容凡出生的时候,她才六岁,小小年纪却能记住所有的细节,连天气都能清晰地描绘出来。后来想想,大概那是她被忽略的开始,所有人都围着容凡,而她默默观察着这些人,这些事。
外婆说容凡小时候是在鬼门关走了一趟的人,大概也是因为从出生开始就命运多舛,容凡变得格外珍贵,珍贵的占据了大部分关注,她抱过他,背过他,骂过他,打过他,哄过他,也曾想过如果没有他,应该幸福的多,但没办法真的讨厌他,甚至希望他这一生一定要活的轻松一点。
倘若她一生无儿无女,父母百年之后,容凡将是她在这世界上唯一的血亲,和她流着同样的血,一母同胞,血脉相连。
从回忆中抽离,容宁闭着眼想将杂乱的思绪暂时抛在脑后,却被紧紧抓住,扭头陈从炎一脸紧张的抓着她的手臂,语速极快:“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你别想不开。”
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说的真好,来自于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孩。容宁笑着,眼眶变得滚烫。
记得某次旅行途中,有位小哥问她:“你为什么活着?”小哥是想问她生命存在的意义,她一时愣住,随即大笑:“我总不能去死吧。”
小哥当她是开玩笑,却不知她说的是真心话,很久以前她曾想过去死,然而一个人无法决定自己的出生,死亡同样身不由己。她不能自私的结束年轻的生命,带给亲人无尽的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