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生，容宁收拾过很多次行李，有时候短暂的踏上一座城市，期待忐忑；有时候长久的别离一座城市，不知归期；有时候，一路漂泊，走走停停；只是这一次，前路漫漫，向死而生。
当最后一件家具被盖上，大门被锁上，心里的某一处也被锁上了。再看一眼生活了三年的地方，童年的声音在这里回响。
有个稚嫩的声音咯咯地笑着，夏天的黄昏小女孩第一次骑上了自行车两天才学会转弯，雨天的时候，穿着蛋糕裙伸出手接屋檐水，冬天的时候呼着热气用冻的通红的手给雪人的头顶扣上脸盆，盛夏的菜园硕果累累，饿了就去摘个西红柿或者黄瓜，今年的蔬菜已经挂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应该写上请自取的牌子。
一点一滴涌上心头，原来也曾有过快乐的日子，突然眼泪涌出，被子里的小女孩偷偷哭了好多次，一点点暂别这个地方，很久才回来一次，一次比一次破败不堪，一次比一次停留的时间短，直至完全离开又再次归来。
脑海里想起那句，每一次远行，都是人生的重塑。薄唇轻启：“走吧。”
车子在宽阔的马路上行驶，陈禹看了看副驾驶上平静无澜的脸问：“真的不用说一声吗？”
墨镜后双眼阖上，平平的吐出两个字：“不用。”两个字，用尽了她在这个城市的最后一丝气力，曾经周身萦绕的忧伤全都藏进了心里，她给自己设了一层结界，飞机划破长空，远离了那座四季分明的城市。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为什么肯主动来见我了。”
“有一个人希望我在他身边好好活着。”
心理医生挑眉，没他挑眉的动作迷人。
她再次远走，不知归期。
柳毅去了小院，大门紧锁，空无一人，深邃的眼眸盯着墓碑前的那束满天星，那天她说：“我妈这一生好像没收过花，我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花，我……好像一点也不了解她。”
我好像也不了解你……
夏夜的风吹不走心中的阴霾，两人并排而立，远处是霓虹闪烁的繁华街市，这是她最不喜欢的城市，如今又添了许多悲痛的回忆，清冽的嗓音带着不知名的情感：“她还好吗？”
陈禹没听过他们之间的故事，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恨不得杀了他，结果这个高大的男人轻握着她的手红了眼眶，整个人都在颤抖，失去孩子的那天，他抱着痛哭的容宁柔声安慰，却在病房外一拳砸在了墙上，身为容宁的朋友，此刻他却更理解眼前这个男人的感受：“你怎么不问我，她在哪？”
柳毅望着漆黑的夜空，声音苍凉悠远：“我答应她，会等她。”反正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
陈禹沉默半晌：“她说你们认识很久了，关于她你了解多少？”
旁边的人思忖良久，眼底闪过一丝刺痛：“有时候我觉得她离我很近，有时候我又觉得她离我很远。”就像水中月，虚无缥缈。
“那天你们说了什么？”原本知道了也没有意义，但陈禹就那么问了出来，平淡的态度有种审问的意味，柳毅心中窝火，却又找不到发泄的理由，言简意赅的：“吵了两句。”
陈禹忽略他的不爽，看向他轻飘飘的说了句：“我认识的她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
柳毅苦笑，心中满是酸涩：“你们都比我了解她……那天她提了分手。”
“你同意了？”
他当时也是气急了才会答应，出门他就后悔了，要不然也不会折回去：“嗯。”
“她大概深爱却不自知，”声音飘渺，像是远古的回声跨越时光的隧道传进柳毅的耳朵，他从没有听到容宁说这种话，她的表达总是内敛而含蓄的，从别人嘴里听到心中有种异样的情绪，陈禹的声音再次响起：“她……看过心理医生。” 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柳毅愣住，容宁绝望的脸庞浮现在他眼前。
“她之前也……”柳毅喉咙发紧没办法说出后半句。陈禹接着说：“没有，这是她第一次真的这么做，所以我不准备为我的冲动道歉。”最后一句话陈禹说的很笃定。
她之前总是言笑晏晏，柳毅难以置信：“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是三年前，她妈妈去世的那段时间。”
那时候，容宁有一段时间杳无音信，大家已经习惯了她偶尔的消失，没有人刻意放在心上，她搬回山里，除了沉默寡言，其他的倒也没什么变化，大家都以为是伤心难过，柳毅只恨自己为什么不多关注她一些：“那时候，没有人知道她的消息。”
“嗯，联系了就不是她了，”陈禹像是自言自语，敛了情绪，解释：“当时情况很严重，她就像行尸走肉一样，闷在房间里不出来。”他只能每天逼着她吃饭，防止她被饿死。
“那当时她家里其他人呢？”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和爸爸断绝关系了，因为觉得他薄情寡义，间接害死了她妈妈。”
柳毅沉默半晌：“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陈禹不屑，半真半假的说：“不用谢，我知道她不会告诉你，为了让你难受才说的。”他原本没打算说的，但突然改了主意，如果他不说，那这个人也许一辈子都不会了解真正的容宁。
夜静悄悄的，陈禹掏出烟：“我知道她在哪。”
云雾缭绕间，柳毅问：“你喜欢她吗？”陈禹面无波澜，绕有兴趣的看着柳毅，柳毅又加了一句：“不然怎么这么了解她，甚至和我动手。”
陈禹痞帅的脸上是打了你又怎样的表情，脑子里过了一遍，得出结论：“我和她是旅行路上住一间房，都不会发生什么的关系，也许你不相信，我自己也不太理解，我的魅力也没差到这种地步啊？”
满面愁容的脸上有了不易察觉的开心。“谢谢。”
他等着她回来见他，就像曾经的许多年一样，夏季过完她还是没有回来，沈泽清看着与对方觥筹交错的柳毅，再一次欲言又止。刚开始他还颓废了一阵，之后，按部就班的生活，正常到几乎可怕，今天他又拿下了一个单子，却看不出他有多么高兴，每次他都会在路边抽完一根烟，四处望望再回去，然而，街道上并没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