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对话最终还是结束于沉默之中。
李响不会沉默。
李朝旭看着从上级“派发”下来处理的厚厚一摞文件上明晃晃地写着“举报材料”四个大字，这个字迹她再熟悉不过了，在寄来的信里，在结婚申请书的签名栏上，在她摇摇晃晃的梦里。
宋开添还没有来，李朝旭庆幸自己早上突然惊醒所以提前来到了办公室，她大概阅读了一遍材料的内容，随即将相对重要的几份放入新的牛皮纸袋，正当她想将其余材料都放进碎纸机时，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吓得她一激灵。
“朝旭，你还是去劝一劝李队长吧，他该庆幸这个材料先到了我的手上，如果他愿意弃暗投明，来到我的麾下，一切都来得及。”
宋开添脸上依旧笑眯眯的，甚至带着种胜券在握的喜悦感，他没有上前，而是站在门口向李朝旭伸出手，示意她将纸质的材料交还到他手上。
李朝旭咽了口口水，紧张感让她生出想呕吐的念头，要破罐子破摔吗，她瞧了眼几乎就近在手边的碎纸机，机器运作产生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有些刺耳。
“李响，你疯了是吧。”
伴随着钥匙和铁门碰撞的清脆响声，李朝旭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今天又拦下了一批上访群众，李响的心情有些低落，连平日里直起的背脊竟也低了下去，被李朝旭扯住衣领的时候，他还有些发懵，只是她接下来的话将他的思绪一点点地扯回了这个残酷的现实世界。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啊？谭思言又以为自己是什么啊？我们都不过是根小火柴，明知只能亮几分钟你还要把自己点燃，你们就这么希望自取灭亡吗？”
李朝旭想起今天独自去见谭思言时的情形，他眼里的怒火让她感到有种被掐着脖子的窒息感，她面对这样的眼神和谭思言的质问很难不动摇，羞愧感几乎将她的理智吞噬，但她没有落荒而逃，她劝说谭思言，却在他眼底看到了嘲讽的笑意，是笑她的“明哲保身”的懦弱心思吗，她不得而知，只能留下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及那份关于他的处理文件，谭思言被调离到离京海很远的偏远山区，处理文件中还夹着一份他家中亲人的详细信息报告以示警告，宋开添的处理方式已算仁慈，这是李朝旭未曾料到的。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宋开添盘着佛珠，冲李朝旭一笑。
“师父死了……”李响低声喃喃道“我也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了，朝旭，你知道吗，我的命不值钱的，我真的很累了……”
李响抬手扶着李朝旭的手臂，两个人突然失了力，又像是只能依靠着对方的力量才不会瘫倒，李朝旭揪着李响衣领的手指松开来，她用手捂着脸，缓缓地滑坐在地上，李响也顺着她的动作蹲了下来，他想去摸摸她的头顶，手却在空中一顿，随后覆上了她掩面的手指。
“就不能等一等吗……”
“你、谭思言、安欣……能不能等一等，这世上肯定有不让玉碎的办法。”
李朝旭感受到手背上传来的温热，眼眶有些发酸，她在等，等遇见无穷无尽的木柴的那一日，等他们这些小火柴的牺牲能燃尽笼罩在京海上空阴云的那一日，可是李响已经等不起了，那些群众的嘶吼夜夜叩打着他的良心，如凌迟之刑将他推向痛苦自省的地狱。
这一天还是到来了。
高启盛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显得有些狰狞，李响双手高举示意他自己身上没有武器。
李朝旭和几个保镖之类的人物被宋开添安排前往现场，奇怪的是他只留下了一句“保高启盛一命”就让车窗缓缓升起，随后驱车暂时离开了京海。如果不是知道宋开添在私下干的那些杀人不见血的龌龊事，李朝旭会在恍惚间真认为他在救世间的苦命人。
好在宋开添的身份摆在那里，已经顶替赵立冬担任□□的他密切关注du品流通案再正常不过了，因此李朝旭也被允许待在现场。
大概是为了笼络高启强吧，李朝旭在楼下借着一根柱子挡住身形，看着旧楼前身着白西装神情急切的男人。
李响的身手她是信得过的，只是那楼层的高度让天生畏高的她直发怵，她直觉性地扫视着楼下的布置，桌椅收在了靠内侧的位置，只有一把塑料大伞撑在几个塑料凳子旁。
李朝旭招呼几个保镖上来，一起把这些能缓冲的物件移到合适的位置，以免发生不测。而就在他们几个人开始搬动桌椅的同时，伴随着一句尖利的嘶吼，重物划过空中带动出风声，紧接着就是一阵闷响，被迫袭来的一片黑暗掩住了她的视线。
再睁眼时，视线内是一片烟尘，疼痛先一步抢占了李朝旭的所有感官，她隐隐感觉自己身上有骨头的地方像是都被折断了一样，身体内部的鲜血迫不及待地向外涌，她只剩眼睛能稍微转动两下，咳嗽只会要了她的命，喉咙处的异物感让她只敢小口地呼吸。
她看见沾满灰尘血渍的白色西装，李响和高启盛的身上都积了一层尘土。
李朝旭是第三个被搬上救护车的，她看见天的时候，竟然生发出今天就去世也不错的奇怪想法。
再醒来的时候她身上几乎都缠满了白晃晃的绷带，还有一条腿打着石膏，安欣坐在她的床边的椅子上，和她勉强睁开一条缝的眼睛对视的瞬间，他差些就蹦了起来。
“我……我去找医生。”安欣强压住自己欣喜的心情，大步向外面跨去。
“不是有呼叫铃吗”
李朝旭向着再次打开的房门吐槽道，再见的却是更为熟悉的身影，她身体本来就还很虚弱，这轻微的惊吓直接引得她剧烈地咳嗽起来。
李响拄着支架也相当狼狈，看着李朝旭在床铺上难受地喘着气，只得连蹦带跳地到她的床边，用手抚着她的后背替她顺气，虽然那只手也缠着绷带就是了。
好在安欣及时带着医生回到了病房，在检查过后，他们也终于有时间给李朝旭讲明白发生了什么。总之就是在移动塑料伞的过程中，李响和高启盛争斗着从楼上摔了下来，虽然位置没有完全移放准确，但是伞和桌椅确实起到了一定的缓冲作用，让这两人不至于丧命，但当时正处于伞下的人就被砸伤了，其他身强体壮的保镖倒还好，可李朝旭就倒了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