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绵存感觉自己变成了璀璨的新星。
围绕的人群如同平稳的海面一样寂静，无数目光聚集在她身上。他们跟着乐声摇头，仿佛一场微醺的沉醉。
十几分钟前，她还是一个被人鄙夷无人在乎的砂砾。现在却是许多人羡慕的星辰。
从砂砾到珍珠再到新星，这种变化忽如其来，很迅速，却又很漫长。
迅速在于她仍未习惯这种身份的转变，如同一场幻梦。漫长在于这是十几年来她第一次如此受人关注，溢彩流光。
这样的情绪让她演奏结束时仍有一丝不真实感，指尖发麻。
忽然震耳的掌声响起来，她的脑海瞬间清晰。几乎所有人都在鼓掌，原昕也是。
这掌声声势冲天，如雷霆、如急雨、如浪潮、如百瀑。
她忽然想起以前去过的藏龙山，山谷间树木青葱，数以万吨的流水从山顶倾泻而下，落地的磅礴水花声成了天地唯一能听到的存在。
而后水花推向远方，溪流潺潺。
掌声也如同溪流一样慢慢淡了下去，
林都在掌声消散的时刻站了起来，看向江连和胖男生。他语气冷硬，却不居高临下。
“我想结果很明显了，”他说，“收到你的挑战时我并不想来的，可是你屡屡挑衅。现在你输了，不过我收回那个赌约，你不用放弃钢琴。我知道十几年的练习意味着什么，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我也不会像你们一样说什么绕道走的话，大家是校友，是同学，无理又欺凌的行径不该出现在学校里。另外，以后没事别找我。”
周绵存不知所措地站起来，看见江连面如寒冰。
她忽然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呆呆地站着。
“走吧，”林都偏头轻声对她说，“午休时间快过了。”
他转过身子，离开了琴凳。周绵存感觉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拉着她，她亦步亦趋跟在林都身后，想要离开。
忽然人群如同潮水一样涌了过来，将他们围住了。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狂热，仿佛粉丝拥护偶像。
“同学，”头戴蓝色发箍的女孩娇小可爱，星星眼望着林都，“你们弹的什么曲子啊？我怎么没听过？很好听哎！”
什么情况？新闻发布会么？要不要给你们每人一个话筒啊？周绵存想。
“《迷迭香》的变奏。”林都说。
迷迭香……周绵存心中一颤，忽然想起了这首很多年前发行的歌曲。
大多数人都没听过，可是她总听。
晚上一个人坐在飘窗的窗台上，望着夜空，蓝色小音响里悠悠传出歌声，却不大，让人感觉是在气泡漂浮的神秘场景中舞蹈。
你优雅得像一只猫，动作轻盈地围绕……这是其中一句歌词，她一瞬间想起四手联弹时的林都，却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你好厉害啊！”另一个星星眼的女生说，“流行歌能改得这么好！”
“呃……”林都说，“编曲是周绵存弄的，其中灵魂就在于她的琶音。”
周绵存一瞬间抬起头来，微微仰着，对上了林都的目光。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带着光点，温和又神秘，却让人看不出情绪。
她不明白林都为什么这么说，编曲……她连编围巾都费劲，怎么可能搞出这么繁复又动人的音乐？
“周同学，你能教教我么？”忽而几个男孩女孩围了过来。
“啊？”周绵存感觉头大，现在那些隐形的话筒伸到了自己这。她为刚才的内心吐槽而后悔，言未出法也随啊。
“你是在什么样的情绪中改编出来的呢？”身形高挑的男生笑着问。
“啊？我……我……”周绵存感觉这种问题简直比数学大题还要难。谁说数学才是最难的？她想。
“要不你加一下我微信吧，”男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行云流水地点亮屏幕，展示二维码，“这样就能仔细给我讲了。”
“还有我还有我……”其他几个同学争着把胳膊伸出来，展示屏幕。
这感觉像是大爷大妈们早起围在摊位前抢鸡蛋……
林都身前也围着十来个想抢鸡蛋的迷妹。有个女孩说家里告诉她，要是钢琴再没长进就把她送去非洲挖矿谋生，请林都一定加她□□指导她。
有这么加扣扣的么？算盘珠子都快崩人脸上了！周绵存心想。
“好了！都散了吧！”忽然一个霸道的声音在人群后响了起来。
周绵存心中一荡，这个声线她太过熟悉了，无数次飘飘渺渺的幻想里都会有。
喧闹的人群转瞬寂静了下来，叽叽喳喳的同学们噤若寒蝉。他们转身，散开的人群尽头是双手插兜的江连。
他余威尤烈，热情似火的男生女生一瞬间仿佛浇上了冰水，四散而去如同鸟兽。
整个琴房不再拥挤了，空荡荡的。
多数人交头接耳地穿过房门离开了，还有几个四散在角落，摆动着提琴长管什么的。
窗外风吹树叶沙沙响，太阳从胡桃木窗框上露出一角，打一束温暖的光进来。
江连背对着那束淡金色的光走了过来。
周绵存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如同第一次见他时那样。他没有穿校服外套，白衬衫的袖管翻了上去，露出虬实的小臂。
他在林都和周绵存旁边站定，却不说话。
周绵存微微低头，目光在他们两人的鞋上游移。他们三个分开站立着，如同一个等边三角。
琴房里窸窸窣窣的，可三人谁都不说话。
周绵存感觉这个瞬间无比漫长，却毫无头绪。一边是自己喜欢了很久很久的明湖骄子，一边是新转来自己完全不了解的神秘男神，很多女孩的男神。
她忽然觉得这个气氛太过诡异了，像是一团缠绕的柳絮。可她又不是什么韩剧的女主角，这种场景怎么也到不了自己身上啊？
而且又不是什么争夺女孩的戏码，江连的心意她猜不出来。林都就更别说了，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都还没二十四个小时。
不可能是喜欢自己啊。
难道是他们两个人看对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