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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噩梦持续多日，好觉自然再指望不上了。人睡不好觉，就没了精神，干的活尽显马虎，成日只记得呢喃‘放过我，放过我，我不是故意的，我错了’，也不知是念给谁听。再后来，府上养了多年的老树忽而凋零，池塘养的鲤鱼离奇暴毙，怪事全凑在一起发生，这才有人重新说起桃红，将所有事串起来当做一件说，闹得所有人都惶惶不安。”
阿央看着殷元祯和岑伯发出颇具默契的一声叹息。
这难道就是神棍的能力？
左一句“竟然如此”，右一句“说得在理”，再随着言语配上几个情真意切的真挚表情，竟就能将人哄得把内情说了个七八，那副深痛恶绝的模样，仿佛自己也深受厉鬼之害。
难怪话本里都说人族男子的嘴最不可信。
“如此算来，这怨鬼至少已经盘踞贵宅十数日。魂体离身成鬼，失去阳气，按理应入冥司轮回，若想以阴身强留于阳世，只能靠吸食活物生气护魂体不散。这才引出老树枯死、鱼儿丧命，以在下拙见，要是再放任下去，只怕遭难的就不是草木，而是人了！”
岑伯大惊：“这……”
“不过您放心，在下今日既来到贵府，定竭尽所能，为贵府排忧。”殷元祯时刻谨记神棍本分，言辞玄乎之余不忘许下似模似样的承诺，“哪怕在下修为不敌怨鬼，也还有我师妹——”
正想将沉默的阿央拉出来做保障，殷元祯把手往旁一伸一握，怎料却抓了空。一应一答聊得十分畅快的两人侧头望去，视线里早不见那位话少的天师。
“这里。”恰此时，阿央开口唤道。
她不知何时从殷元祯身后走远，循着空中某一缕气息而去，又在听见他的声音时停下脚步。这会儿，殷元祯和岑伯驻步于花园中，而她已站到廊道边。
她侧面向西南方，右手一抬，指往月洞门之后，那声‘这里’，显然是交代自己欲前往的地方。
见二人闻言都瞧过来，阿央不等回应，当下踏上廊道，没有两步就穿过月洞门。殷元祯“哎”的一下跟上。
岑伯倒是脸色明显一变，赶紧半跑着上前，着急地将越过石门后的二人拦下。
阿央疑惑地看向他。
岑伯勉力挤出一丝笑：“二位天师见谅，这再往里走就是我家主人的院子，主子们只允我带各位天师、道长在府上巡视可疑之地，其余地方皆不容外人私闯，不知二位天师这是？”
“可疑之地，不就是这里吗？”阿央手握拳头举起。
合握弯曲的五指中，有缥缈的雾气透过指缝飘出一缕，试图飘向西南方，仿佛是在不死心地想挣开束缚，回归到主人的身边。
——阿央徒手抓住了一抹阴气。
可惜凡人有阳气护体，阴阳相克，除非凡人以身入道，或是天生体质特殊，否则绝大部分的人都无法看见来自鬼魂的极阴之气。
岑伯明显不在前两者之列，此时只能不解地盯住阿央，身躯仍挡在二人之前，没有退让。
可阿央的下一句话很快动摇了他的坚定：
“此地阴气极盛，我猜就是怪事的起源。你既说这是你家主人的院子，想来非是丫鬟的寝房。所以，你的主人，是二公子？这儿便是二公子的院子？”
岑伯的眼神彻底变了。
若说他最开始对二人实力的怀疑已经在与殷元祯的交谈中无形散去两分，那么目下更是在阿央这番笃定而果断的定论中再减大半。
阿央没有身边那位神棍的本事，她初入凡世，与人的接触尚不算深，还看不懂人的表情，不知道岑伯脸上的表情变化恰是印证她说的话是正确的最好证明。
她眼中只见岑伯张开双臂挡在自己面前，一言不发，于是她也不说话，静静等着岑伯的回应。
回应没等来，反而是身后陡然传来一声：
“你们是谁？”
那是一把属于女人的声音。
隔着极近的距离，近得仿佛是贴在阿央与殷元祯后背上传来。
静卧天际的晚霞不知何时散了，晚阳拖着迤逦的火红裙摆渐往山的那头去，此间天穹已然暗下，晕开幽幽的蓝。
女人的靠近无声无息，近乎诡异，激得人浑身汗毛竖起。
像只受惊的猫儿一样，殷元祯双肩缩起，回头望来人之时顺带往后蹦远，隔着半步距离躲在了阿央身后。
眼前女人身着华贵绫罗，发髻梳得又高又整齐，一丝不苟，鬓边甚至没有落下半缕碎发；细细两道弯眉压在眼上，眸光如针尖锐，直直刺向二人。
“你们是谁？”女人再问。
这一回，她的目光越向二人身后，瞧见了挡在前路的岑伯，于是两道弯眉紧紧蹙起，她扬声询问。
“岑伯，他们是谁？谁说你能随意将人带进来府里？”
岑伯恭敬地走到阿央和殷元祯的身前，向女人弯下头颅，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夫人……”
像是没有想到夫人会突然出现，岑伯额上隐有冷汗沁出，他踌躇着，不知为难什么，始终没有介绍身后人的身份。
不过明显也不需要他的介绍了。
殷元祯身上的道袍虽然残旧，却是好认，无需过多猜测，二人身份不言自明。
女人忽的拔高声量：“道士？！谁允许你让道士进门的？我不是说过不要再招他们进来了吗？！你带他们来这儿想干什么，谁让你们来这儿的！”
阿央没有想过，在岑伯嘴中‘见多识广的夫人’会是这般模样。
林夫人尖叫着，恨恨向前踏一步，岑伯立即以身挡住她，避去了她步步靠近阿央二人的可能。
“走啊！神棍、骗子！你们都给我走！”
“夫人！”岑伯高声盖过她的声音，抛出一句，“这位是元祯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