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如今入仙门,凡间已经轮回了几世,不管是人亦或是前尘往事,都已经与她毫无瓜葛了,她淡淡垂下眼眸。 “是哪国要吞并大升?金国吗?”她随口问道。 金国虽然疆土不大,但矿产颇丰,以盛产金矿得名,是除了大升以外实力最强的。 “不是,据说是个边境小国,叫作俞……”北溟瑶记不太清。 “俞莎国?”她抢过话头答道。 北溟瑶点点头,“对。” 俞莎国远在边陲,几百年前还只是没落的蛮荒之地,但俞莎人向来生得高大威猛,个个骁勇善战,大升昌盛了几年,逐渐被安乐与浮华给侵蚀,如今时过境迁,俞莎国竟要将大升收入囊中,称霸中原了。 北溟瑶见她兴致缺缺,转了转眼珠凑近了些:“我还听说,这俞莎国的国君,那简直名声差得出奇——” 她指了指桌上的糕点,有些夸张地用手比划了一下:“你敢想?他每餐都要吃整整一百道菜!一百道——可他天生娘胎里不足,瘦弱得很,胃口也小得可怜,根本吃不下,全浪费了!” 她说着面露鄙夷不屑:“皇城里极尽奢靡,百姓们连口热饭都成了奢求,这样的昏君,你猜他怎么坐上一国主位的?” 奚岄不答,她便继续道:“他手段可厉害得很,你不知道,百姓们私下称他是阎罗再世,说他瘦得像骷颅,身上全是白骨,没有血肉——就连那些长得人高马大的文武百官都十分惧怕他。” “那他还真有点本事。”奚岄淡淡吐出一句话。 北溟瑶抽了抽嘴角,不愧是经历过大风浪,这淡定的样子仿佛她在说菜市的萝卜多少一斤。 她前几日才去看过一眼,到现在还觉得脊背发凉,看他高坐于皇位之上,哪怕还是那张脸,她熟的不能再熟悉——可眼神阴恻恻的,没有一丝温度,渗人得很,于是她很快就离开了,一路以仙术护体,幽深的道道宫墙也莫名阴森可怕。 看来是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他这个皇帝做得潇洒得很:十七岁弑父登基,不过短短五年,他便要将大升的半壁江山收入囊中了,只要他能安然活过二十五岁,这劫也就历成功了。 只可惜怕什么来什么,第二日北溟瑶在长升街提溜着刚出锅的糕点,就听闻了皇帝危在旦夕的消息。 先不说他的皇位来得不正派,自从新帝上位,便四处战火不断,于是苦不堪言的百姓们听到这消息,暗自都高兴坏了。 “不行!他可不能这么早死了!”北溟瑶一拍脑袋,头疼起来。 只要再熬过区区两年,他就能活过二十五岁了,要是在这之前死了,轩长老那个老家伙估计会把他重新丢下来,再历一次劫说不定。 她把手里的糕点丢给了逃荒来的一群难民,一群人哄抢一空,她拧眉看了一会儿,朝着皇城的方向去了。 入夜,此时人间已经是深秋,夜里的风凉得刺骨。 昭和殿宫门紧闭,宫门外的空地上乌泱泱跪了一地的人,光是太医就有十几位,一旁的炉子热腾腾地冒着白烟,苦涩的药味四散开来。 除了大汗淋漓煎药的,埋头翻医书的有、直接跪地不起,浑身抖得如筛糠的也有,按里头那位的行事作风,要是他们治不好,今夜估计没有机会离开了。 与他们的诚惶诚恐相比,殿前守着的人就淡定多了。 皇帝应该就在里面,门口就只守着他一个人,长得人高马大的,半蒙着面,露出一双鹰似的锐利的双眼,半晌连一动都不动,像个假人一样。打扮与寻常侍卫没什么不同,但他却能身带佩剑,堂而皇之站在这里,可见其颇受信任。 前几次来时,北溟瑶也总见到这人,那时她还想着这大块头看起来就靠谱,有这么个保镖在身侧,病恹恹的那位应该没那么容易死了,结果却是她看走眼了。 她隐身在暗处,想到此摇了摇头,又失望地多看了他几眼。 进到殿中来,她很快就发觉了不对劲,床上躺着的人此时毫无生气,她着急上前察看一番,这些日子学来的疗愈术只是皮毛,看了半天也一无所获,她烦躁地挠了挠头。 “怎么?后悔自己偷懒,学艺不精了?” 就在她不知该怎么办时,身后传来奚岄恬淡的嗓音,她一回头,来人不紧不慢地朝她走过来。 “你怎么来了?”她是真的惊讶得很,怀疑自己太心急产生幻觉了。 直到人真真切切走到她面前,她这才相信是真的,心中舒了一口气。床上的人此时就剩最后一口气了,她来得还算及时,不然过一会就能举国丧了。 危急关头,面前的救命稻草却在这会愣住了。 “快啊,他看样子要撑不住了——” 北溟瑶这一声催促,将她从震惊之中拉回来。 怎么会是他? 轩长老只说他的那位徒弟近日历劫遇到些麻烦,被魔族的人用些乱七八糟的蛊术伤了仙体,除此之外,在人间的躯体也奄奄一息,此次历劫事关飞升,请她务必赶来救他一命。 她只以为是东阳,与他师徒一场,也不想看他历劫失败还伤了仙体,那对修行之人来说是致命的,就应下即刻赶了过来。 眼前的人骨瘦如柴,唇色干裂得有些可怖,皮肤是发着青色的苍白,有着一张她熟悉的面孔,此时紧闭着双眼,满脸痛苦之色。 “北溟熠……” 她喃喃出声,只是一瞬,便咬着牙忍住眼中涌起的泪,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开始为他诊疗。 北溟瑶见她的反应,才忘了自己太着急,忘了她才知道真相,在她眼里,的确挺难以置信的,一时间无法接受北溟熠就是与她师徒相称已久的东阳仙君。 她从前不懂,北溟熠为何要这么大费周章地筹划这一切,他如今是魔界之主,直接带几个弟兄把溪氏一锅端了不好吗? 可如今她看明白了,若是那样做,定然会将他那心心念念的心上人牵扯其中,只有悄无声息地做个陌生人,才能既在暗中守着她,又能用新身份在天境来去自如,了无牵挂地完成他的复仇大计。 她叹了口气,她这个兄长日子过得太苦了,这些年来心中两大执念,一是父母亲族,另一个就是眼前这位了。 “他的这具凡人之体太脆弱,保不住了。”奚岄低声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