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边仍是泛白,街巷之间已喧闹起来。
一个算命的术士在街边买了两个烧饼,便支起了个小摊,满面胡刺,破衣烂衫,好整以暇地卜了一卦。
术士看着卦象,皱起眉头,喃喃出一句话:“……帝出乎震……劫数东南。”
没人听到这句呓语般的呢喃,因为很快它就被更大的喧嚣淹没了。
鸣锣开路,车马仪仗穿过泥泞的朱雀大道,行入闹市。
马车中坐的不是别人,乃是正四品宣威将军桓彪与先帝沭阳县主的少子桓峤。
十年前桓彪驻防江陵,与北朝的江陵之战虽打赢了,少子桓峤却被北兵掳至北朝整整十年。
如今新帝登基,又逢南朝对北朝战事得胜,桓峤这才有机会回到建康。
城北,大宅连苑回廊,好不气派,这样的深宅大院,除了平日里守门的仆役,少见主人进出,此刻却热闹非凡。
门前几人早已等候多时,为首便是男女主人宣威将军桓彪与其妻沭阳县主了。两人看到马车停下,赶快往前走了几步。
不多时,马车的门帘由人挑起,露出一张年轻而周正的脸,除却肤色微深,面如晓月,剑眉星目,端的是一表人材,芝兰玉树一般。
年轻人由仆役搀扶下车,看上去不过二十二三岁,下了车快走两步,便直接跪在了夫妇面前。
妇人见了他,泪如雨下道:“都长这么大了……我的阿峤,母亲十年没有见过你了!”
年轻人也顾不上地上泥泞湿滑,倒头便拜:“父亲,母亲,儿子不孝,羁留北邦十年,未能在膝下承欢,亦未能在堂前尽孝!”
夕阳西下,白天下过的雪,如今大半已变作积水,只有一点点还停留在屋顶的黛瓦上,反射着夕阳的金光。无论是宫殿檐角的瓦当,抑或是城南市中的茅屋,此刻,整座建康城都沉溺在无限的辉煌之中。
天上云影来来去去,案前日光明明灭灭,女子呆坐着,想象着紧闭的窗子外日行云走,神思却早已飞到九天之外。
沈令晖惆怅地坐在窗边。
那是一周前的一个傍晚,那个时候她还不叫沈令晖,而叫沈昭,研一狗一枚。
那天她完全没注意到因前几日大雨与岸边涨平的校内人工湖,一脚踩了进去,直接滑进了湖里。
她是个旱鸭子,完全不会游泳,还没来得及照着科普教的自救,就晕过去了。
再醒来,眼前不是碧绿的湖水,这让她松了口气。
太好了,没死。
可是,等等……头顶这雕梁画栋是怎么回事?这屋里里外奔走的人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都不说话,怎么这么像恐怖片?
“呀,小姐醒了。”一个小丫头看到她缓缓睁眼,惊喜地说道。
而后,从这个小丫头身上,她得知了一个更加重量级的消息——她是沈家二小姐,如今是大梁景云二年。
小丫头大睁着水灵灵的双眼,迷惑道:“小姐问这些做什么?”
窗外寒风凛冽,房内温暖如春,但是沈令晖的心已经比昆仑山顶的冰雪还要冰冷了。
她……穿越了。
沈令晖历史并不是很好,但是基本的一些轮廓她还是知道一些的。
等等,这是梁,南梁那个梁?
巧了,因为在宁城上学的时候沈令晖会逛博物馆,因此对这个朝代还是有印象的,因为正是这个朝代爆发了一场巨大动乱,直接将南朝拖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至于其他的,她就不知道了。
她现在的这具身体的主人,比她本人要小上三岁,也就是二十岁,尚未出嫁。她现在的父亲是出身于吴郡陆氏的侍御史沈崇,母亲是琅琊王氏贵女王道真。
沈令晖知道南朝都是短命王朝,因此她觉得,自己需要尽快想办法避难。
不过很快事实告诉沈令晖,眼光长远是对的,但是人往往被面前的事情绊住脚。
比如她刚刚得知,自己除了沈氏女之外,还有一个身份。
桓家的新妇,确切地说,是桓家三公子桓峤的新妇。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沈令晖甚至无法拒绝。
她的婚礼在黄昏傍晚举行,一直到明月高悬,清晖遍地之时,府中喧闹的人声终于渐渐寂静下来。
沈令晖被满头珠翠和厚重的礼服压得浑身酸痛,却还得双手举扇,遮住脸。隔扇观洞房之境,如雾里看花一般,只见红烛摇动,纱帐重重。
终于,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沈令晖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她看不见新郎的容貌,只觉一个长大的身影渐渐走近。
旁边的仆妇提醒她,该把扇子拿下来了。
沈令晖“哦”了一声,把扇子拿了下来,这才终于见到了新郎。
峤是高山之意,沈令晖不得不承认,新郎人如其名,确实挺高大的,桓峤生得确实不错,只不过肤色比南朝的贵公子们要深一些。
桓峤也看着她,烛光摇曳下,美人面上敷粉,唇上朱红更显得风情摇曳,然而桓峤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共牢、合卺,沈令晖如同一个木偶,按照早已演练数次的礼节做着动作,礼成之后,丫鬟仆妇们鱼贯退去,只留沈令晖和桓峤一道坐着。
房内很安静,好像连烛泪滴落的声音都能听见。屋里一片死寂,没有人说话。
她偷偷抬眼看着,桓峤也是睁着眼,但不怎么看她,料想也是接了家族的任务,但对她也没什么兴趣。
那事已至此,不如两个人好好商量商量,演一对貌合神离的包办婚姻受害者,井水不犯河水,岂不很好?
于是沈令晖清清嗓子,咳嗽两声,捏着嗓子说道:“夫君。”
桓峤看着她。
“我们……之前见过吗?”
桓峤摇摇头。
“那……”
桓峤打断她:“姑娘应该知道,峤以前在北地十年的事情。”
沈令晖点点头,这是她“出嫁”之前恶补的。
“峤无依无靠,生计窘迫。不但需要亲事农耕,还须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