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工活,时而亦打铁。”他又添了一句,“桓某不才,实在吃不上饭时,棺材也是打过的。”
桓峤也在暗地里观察沈令晖的反应,他本以为沈令晖会被噎住无话可说,他好顺势结束这无趣的夜晚。
没想到沈令晖,霎时间两眼放光:“真的吗?做得如何?”
桓峤对她的反应有点意外,点头:“当然不假,养活自己是没什么问题的。”又伸出手来,即使借着昏昏烛光,沈令晖依然能看到他手上几枚已经磨得溜光的老茧:“喏。”
沈令晖一身的病气似乎在这时候都消失了,她秀气的双眼睁大,在烛光下亮晶晶的,完全没有了一点世家闺秀的样子:“可以教教我吗?”
桓峤:?
多年以后,桓峤有时依然会梦到那朦胧烛光里沈令晖的样子,纵使岁月如梭,那一幕却依然像昨天刚刚发生一样印在脑海里。
因为那是一切的开始,尽管这个开始有些意外。
桓峤仿佛没听清楚,问道:“……什么?”
“和你学种地,学木工活,学打铁呀。”沈令晖重复道,“我说的够清楚了吧?”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沈令晖知道自己坚决不能做那些坐吃山空的纨绔,这次遇到了一个这么好的老师,身份也方便,岂不是更好?
她只知道桓峤被迫滞留北国十年,却没想到他落魄到了那样的地步。世家子干农活,别说是在她看过的小说里了,在历史上也够“骇人听闻”的。
“怎么学?”桓峤怀着沈令晖刚刚没看出来的厌恶之后的愧疚,诚恳问道。
“嗯……不如我们明日再说,不对,明天还要去拜见舅姑,那就明日午后再说。”沈令晖想了想,“不然,你跟我说说你的故事吧?”
桓峤完全没料到事情的走向:“?”
沈令晖的社牛脾气又犯了:“妾与夫君两个……毕竟不太熟,这样,有助于拉近咱们之间的距离。本来咱们两个日后也是同在一个屋檐下的嘛,我看你对结婚也不太感兴趣,不然我跟你拜师学艺?买卖不成仁义在,啊不是,虽然当不了夫妻也可以当朋友嘛,啊呸……”
桓峤看她越说越离谱,打断她接下来难以组织的混乱语言:“姑娘想听什么?”
沈令晖说道:“你只管说你想说的。”她觉得桓峤说不定会有什么心理创伤,“不想说的,不说也可以。”
桓峤:“无妨,卿有什么想问的,问便是。”
“嗯……不如你跟我说说,你最开始是如何耕作的?从未做过农活,一开始做一定很困难吧。”
桓峤点点头,便开始讲道,怕沈令晖听不懂,还加了些“前情提要”:“我自江陵被掳后,一直在彭州,彭州物候不算太冷,却依然与江南的时节有异。”
“彼时我孤身一人,虽然苟全了性命,却与庶民无异,只能自谋生计。
“我先是在一户人家做活,后来去开荒,才有了自己的一小片地,刚够自己生活……”
两人就这样初步地熟络了起来,沈令晖没想到桓峤还是个讲故事能手,沈令晖越听越觉得有趣,更觉得感慨这些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的世家子弟,怎么能做手上全是老茧、连脸上的皱纹里都塞满泥土的农夫呢?
史册中他们个个耀眼夺目,文选里他们恃才放旷,陶渊明干农活,那是情趣,但是他们怎么能真的做农夫呢?
可是,这个时代,大多数人都只是农夫而已。
不管他是主动还是被迫,沈令晖突然对他生出一些敬意来。
嘒彼小星,三五在东。肃肃宵征,夙夜在公。
实命不同。
不知道他会不会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看着天边的几点小星,哀叹命运不公?
这些艰难的岁月,他却用极轻松的语气讲述给了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