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如同被天地敲击抖擞般震颤起来,噼里啪啦落了一地碎花响。
百里天炀第一个反应过来,整个人探出二楼窗外,待看清一瞬,双目瞠大。
寂静了百年的汴河,仿佛沉睡了在墓穴中的凶兽被不知名的入侵者搅扰,挟着滔天怒火醒转了过来。
水落如瀑布,其上却有一条条大蛇似的黑纹盘旋,扭曲着从天际落到山底。
起先还听到逃窜的人们尖叫声,被那落下的黑色大蛇湮没后,便如同蒸气般消弭在这世间。
汴水镇还从未迎来过如此阴沉的天空。
呼吸中湿漉漉的,有股闷着人心肺的重压。
百里天炀迎着那铺天盖地的大洪水,脑子嗡嗡响着。
奇异的是,水天倒下来之后却并没有淹掉整个镇子,反而被无形的护罩隔开,沿着这层外壳爬上去,世界仿佛被水包裹了起来。
“这是水祟吗?陈叔,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百里天炀纳罕。
容与在第一瞬间便察觉到了魔气,他无意中掠过陈均,眼色落到写满怀疑人生的百里天炀脸上。
陈均见他神色便知晓瞒不住了,再看看百里天炀,额角青筋狂跳。
一个模出来似的不省心。
陈均: “这里结界要碎了。”
三人还站在原地,茶馆消逝若灰烬,余留他们空立。
百里天炀傻了:“感情就我一个人不知道?到底瞒了我什么啊,陈叔。我不会其实是你亲生女儿吧。”
陈均:“你还是少说几句吧。”
他难得一个头两个大。
百里天炀已是满头疑虑,今日之事怕是不能妥善了。名叫容与的祁山弟子倒是镇定自若,既然来自祁山,那便当他是个可以托付的吧。
陈均打定主意,天亮后再送容与出去。
“天炀,你带着他回去住一晚,晚上不要出来乱晃。”陈均嘱咐完,又看向容与,交代:“天亮了我送你离开这里。记住,不要乱走动,也不要乱说话。这里的东西,不是你能对付的。”
陈均离开后,百里天炀虽满心疑惑,还是信任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陈叔。
她带着容与回到住处,将客房腾了出来。
虽说陈叔嘱咐她不要乱走,百里却不会浪费这个问话的好机会。
“你可知汴河上那黑色雾气是何物?”她清除水祟十余年,却从未见过那东西。
容与闻言,有些惊讶。她肉体凡胎,居然能看到魔气?百里天炀身无修为,除非……她并非凡胎。
容与:“此乃魔气。”
百里天炀还是第一次见到话本子里才有的东西,又是惊讶又是兴奋。
容与如实告知:“此行我本是路过,因见到魔气四溢才误入汴水镇的。”
百里天炀未曾想过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镇子也会“魔气四溢”,她说:“这倒是奇了怪了。我在这里长大,但今天之前从来没见过这劳什子魔气。”
容与不知作何解释,低声道:“你不曾知晓这镇子的异况吗?”
百里天炀:“什么异况?”
容与:“在我进来之前,除了你和陈叔之外,这镇子没有第三个活人。”
许是知晓此言掀起惊涛骇浪,容与压低了嗓音,话语散落在空气中,百里天炀甚至怀疑自己耳朵。
“你在胡说些什么?”她驳斥一句,旋即又想起他初见她时脱口的“活人”,确是实话抵赖不得。
“这不可能。”百里天炀下意识地否认,神思却飘忽起来,“我在这里生活了十五年,街坊邻居都认得,怎么会没有活人呢?”
她脑中抽痛,五官绞拧,面容呈现痛色。
容与见状站起身来,朝她眉心一点,嘴里默念清心咒。百里天炀只觉神思清明,躁郁的痛楚瞬间减轻不少。
平静下来后,屋内的寂静比任何时候都要长。
窗外有疾行风声,从前百里并不放在眼里,如今听来却有些发毛。
她重新坐下,眼神有些微呆滞,嘴唇耸动,不知在默念什么。
“汴水镇的一切,可否详细告知于我?”
容与点了点头,并没有马上作答。
百里天炀见他沉思,以为他有所顾虑,挥了挥手:“害,我知道你们修士人士秘密多。只挑不要紧的告诉我便是。”
天际转入夜幕,屋内有些昏沉。
按往常,容与会选择天亮再与她详叙。但如今时机已然不允许他有多余的选择,于是取出一盏灯,点了放在桌面上,房间便明亮起来。
“你所说的‘水祟’只是结界异动而已,整条汴河便是这座镇子的结界。”
容与先抛出结论,再解释:“起先我追查魔气到了一处地穴,那里模样有些古怪,但观其布局,大抵是座陵墓。”
“等等,大抵?你不是说陪葬品众多吗?”
既亲眼所见,该是笃信无疑才对,怎么又成了推测呢。
容与眼角一抽,看了看百里天炀,眼神有些微妙。
他道:“我只见陪葬的宫人和工匠,依其数量推测,那墓主人的身份……”
百里天炀伸手制止,有点想吐,表情古怪。
原来容与见到的“众多陪葬品”并非金银珠宝,而是活人陪葬。
百里天炀转念一想,问:“你怎知那是宫人和工匠?”
容与:“遗骸中有些微完整些的布料,其中花纹是宫廷所有。至于工匠,骨架骨节与其余葬品不同,又有段状木料,想必是铸造所用工具的握柄……”
百里天炀不愿听更多细节,追问:“然后呢?”
容与:“我到了那墓穴,忽然不知怎的被结界卷入,随后就到了汴水镇。”
他本以为是一处秘境,经“破妄眼”查探后发觉是幻境。不仅如此,还是十分强劲的幻境。他眼已受伤,数月之内都无法再用,这点被他隐去不提。
“我进入镇子之后,发现周遭一切皆为幻境。后来汴河异动,我便前去察看,就遇见了你。”
百里天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