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也是酸的。”
“怎么会?”白展堂大为意外,连忙拿过酒坛闻,“哪儿酸啊,明明正得很。不过这酒怎么额外一股花香,把酒味都给盖住了?”
说话工夫,就连我也闻到一股浓郁的花香。这香来得稀奇,我尚且来不及出言提醒,便见左手边佟湘玉仿佛被抽了骨头似的,向后软倒,被我一把抢在怀里,与此同时吕轻侯也一头磕在桌面上,软绵绵地往下滑。一时间形势大变,白展堂脸色难看地站起来,只刚站直了一瞬,便要摔倒,好在他应变极快,双手撑住桌面,眼睛里一片血似的鲜红。
“小姬!你这是什么意思?”
顷刻间眼前倒了一片,姬无命表情无波无澜,慢悠悠地给自己夹菜:“前些日子我兄弟从西域给我捎了点儿东西,这一瓶百花软筋散,是他的精心之作。怎么样?香得很吧?”
他兄弟?是了,姬无命据说是有一个同胞兄弟,只是不知在西域修行什么,竟能炼制出如此霸道的麻沸剂。白展堂不过多支撑一会儿,很快也软得像一摊泥似的,滑不溜秋地往下倒。姬无命笑意里散着寒光,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面颊。
“白展堂,我也算给过你机会了。”
“都是烂泥一样的出身,水一冲,什么都没了,还想见光,”他嗤笑,眼里却射出悲愤交加的怒火,“甭管你为了谁,这都是一步臭棋。你背叛弟兄,道上容不下你,官府也未必把你当个玩意儿。白展堂,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
姬无命骂得真情实感,一边笑,一边给自己斟酒。只是手头略不听吩咐,微微发颤,还不等他把酒顺遂地灌进嘴里,我已随手抄起一粒瓜子,准确地射穿了这只酒盏。
“闭嘴吧,自己什么货色自己清楚,少攀咬别人,”我闪到白展堂身后,把他拎了起来,指上淡色膏体已趁机抹过他的人中,我感到他轻轻一颤,便放下心来,抬眼讥讽地看向姬无命,“我还不知道你这号人,泥沼里的老鼠,知道自己跑不脱了,见人就疯咬。见别人要发迹了,比自己倒霉还要难受。谁说官府不把当他一回事儿?我告诉你,有我在,他以后的路不知道多宽敞呢!”
姬无命的脸色又阴沉下来,他反应极快,绝大多数酒液都被护体罡气一瞬间弹开,只衣袖到底湿了一半,像片未干的泪痕。他眸色一黯,阴恻恻的杀气毫不遮掩:“我果然没看错你,一身条子味儿,真是好一条卖力的走狗!”
走狗!又是这个我最讨厌的词儿!
我勃然大怒,已毫不顾忌所谓江湖道义,重重一拍桌面,两支竹筷已如鹰击长空之势,直冲而去。
姬无命身形未动,人已咻然闪到门口。
竹筷后劲不足,啪嗒落地,我抬手从凳下拔出刀,从原地急跃而起,张嘴就是垃圾话:“果真是无耻鼠辈,只有下毒的胆子,没有真枪真刀干一场的能耐么!”
姬无命面色微沉,抬手一掌击在木门上,眼里是掩藏不住的奚落:“论遮头遮脸,手段下作,也没有几个比得过你们六扇门!”
他半张脸沐浴在潺潺月色里,如一张银质的面具,掩盖多数情绪,只有一双锋锐里带着戾气的浓黑双眸,眨也不眨地盯着我。手下轰然巨响,已把整副木栓门板轰烂,劈天盖地向我砸了过来。
这漫天飞雨的暗器效果叫我瞳孔一缩,双腿肌肉刹那绷紧,膝盖下沉蓄力,喘息间人已如彩虹般翻折在空中,手里长刀刷刷刷绞出一朵银花,抬眼见姬无命无心恋战,我还来不及落地,已下了死力,将长刀猛地掷出:“中!”
飞刀比风还快,短距离内杀伤力不下十五力的强弓。姬无命武力奇高,依旧不敢张手阻拦,只得将头一拧,右肩立即迸出一线血雾,脚下当即趔趄两步。我自然不放过这个破绽,右手在怀中蕴起一招“大江东去”,左手曲如鹤颈,又快又紧向他后肩啄去!
为了练武,我不曾留指甲,但战前却专门带了铁护指,四片冰冷的夹尖刺入肌肤内,会形成圆弧状的一牙伤疤——呲嗤——意料之中的皮开肉绽却并没有出现在眼前,姬无命右半边身子以超出常人想象的速度向外一卷,肘弯坚硬无比,猛地凿向我的肋骨,同时炽热的掌风已摧向眼下——
沉在怀里的右手慌张地拦住了他鬼魅般的一式,我拼命向后仰头,却还是感到脸上灼烧般的剧痛——薄如蝉翼的面具毅然碎裂,宛若人皮一般挂在下颔,与此同时,脸上一股热流已如落樱般乘风散开。
我唯一一张面具!我目呲欲裂,缩手去接支撑不住滑落的面具,直到看到手心洇开的血迹,才不可置信地震怒。
“你居然划我的脸!”
“是你!”
姬无命一击即中,便向身后小巷又飘开丈余距离,唇边露出一抹讥笑:“原来是你,原来他还是为了一个女人!”
脸上这一刀想必不算太深,因为不算疼得厉害,但被伤到脸的狂怒还是让我眼前阵阵发黑。我气得声音都在发抖:“你居然敢碰我的脸,我要杀了你!我要把你砍碎了喂狗!”
滔天怒火刹那烧干了理智,我几乎抱着同归于尽的势头,朝他扑了过去。姬无命毫无拼命的准备,当即转身逃开,一句讥讽也因此被拉得格外绵长:“——不如当叫花子去吧!一张烂脸比好脸还吃香呢!”
“哎,小邢,逛完这一圈去吃夜宵去啊,我知道有一家卤肉不错...”
客栈外是一条直拐角的小巷,姬无命无愧盗神之名,在狭窄的过道里速度仍丝毫不减,脚尖在墙上轻轻一蹬,便如流星急坠般奔向巷口。哪怕视野尽头突兀出现了一对捕头服色的男子,他也没有任何减速的趋势,反而冷笑一声,双手向前张开,扣住其中一个胖子,向后用力甩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
人形炮弹惨叫着向我头顶砸来,我本来下意识要一掌劈开,见是个无辜路人,只得伸手去揪他的衣领,只是这人甚为沉重,我不得不连退了七八步,才把人完全接住。低眼一瞅臂弯里的胖子,不知是受了伤还是惊吓过度,竟然两眼一翻,直接撅了过去。我心中焦躁,只得把他往地上一扔,沉声暴喝:“姬无命!你以为你能逃到哪儿去——”
暮色汹涌,姬无命一袭黑衣,如东去的怒江,在月夜里无穷无尽地奔流着,却被利落地堵在了一片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