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叔父,二叔李存先比小叔李存厚更精干,不过家里子嗣兴旺,光女儿就有九个,伽蓝还能感觉到他对晏夫人有一种淡淡的敌意。
小叔李存厚倒跟她像里差不多,一个姬妾也没有,膝下只有一儿一女,他夫人也很热络,立刻要女儿李笑媛姐妹相称,弄得两个年轻人很尴尬。
但是伽蓝也知道,这里的姊妹跟晏琅相处多年,恐怕立场是一样的,对她的不待见只是没怎么表现出来,所以她也只是淡淡的,不过心中总是有一点悲凉:自己要成孤家寡人了。
然而小姨的态度却比较暧昧。晏时青本应该充当着晏其华的左膀右臂或是后盾的角色,同样是精明能干的性格才对,可实际上她和晏其华之间并没有多亲密,也不是老友之间的自然,甚至有一点僵硬,但没有恶意。
“伽蓝,来,青姨给你备了一点薄礼。”晏时青瞥了一眼晏其华便别开眼,也不笑,但对上伽蓝语气还是温和的。
她穿着一件太师青的玉白襟交领衫,底下是苍烟落照的裙,只有青色系带上用银线绣了菊花,盘绕起来的乌发插着一根羊脂玉如意头簪,整个人都很温润。
最让伽蓝欣慰的是,两个大人虽喝着茶,却特意给她冲了梨膏,温热而清甜。
晏时青孀居,儿子孙胜恩已经上京了,女儿孙映月只比伽蓝长一岁,与娘亲一般性子,不过……伽蓝看得出来她习武。
伽蓝觉得这个小姨是疼爱她的,并且隐隐约约察觉了她的主张,正如她对晏其华说的:”你还要像对阿琅一样对待她吗?”语中藏锋,而对方只是勾起一个妩媚的弧度,不置可否。
“伽蓝,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来找我,还有小表姐。”她抚着伽蓝脸颊道。
没了晏其华的鼓动,伽蓝跟晏琅相安无事了半个月,每天看书写字,莳花弄草,或者跟孙映月游蓉城的名胜,看起来乖得很。
唯一遗憾的就是蓉城从芙蓉著名,几乎十步一株,此时却过了花期。
“看来你知道你在这待不久。”孙映月道,一双眼睛还揶揄地瞟着她。
“在哪待的久?”伽蓝自嘲,总之她已经换过三个窝。你要是觉得哪里能扎根,那是假的,人是活的,便是流动的,无非分主动还是被迫。--反正她是被迫。
“既来之,则安之,上面,是个凶险万分的地方,你更要小心。”
其实孙映月知晓很多事。
“这是?”两人到了茶馆楼上,伽蓝才看见厢房里还有一个人,很面熟。
她回忆了一下,想起来这是她二叔的女儿,因为是庶出,那天没有过多交流。
“李绥宜。”那人不再眺望窗外,站起来行了一个福礼,淡淡地说,而后坐下倒好了茶
伽蓝和孙映月之间一般是二人相行,很多时候随从都不带,此时突然多出一个人,伽蓝有点明白她的意思。
“我家大概是要留在这的,你们两人是姐啊妹的,好歹有个伴儿。”孙映月道。
伽蓝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惊觉是酒,三个人眼睛转了一轮,默契一饮而尽。
枇杷入酒,又凉又甜,不醉人的。
刚巧说书的讲到红拂女遇虬髯客,竟有意往风流韵事讲,伽蓝便说:“我们就拿这事行个洒令,不然限韵也不拘字数,来不来?”
三人一碰杯,竟有十分豪气。
“我算你们的姐姐,我先来,一朝为妾室,十里四方天。”
轮到李绥宜,她有意跟孤映月的数字,便道:”三春水易逝,君有九张机。”
伽蓝立即听出来别的意思,驼红脸,眼睛却亮亮的,勾着李绥宣笑了笑,李绥宣便利落地进下一杯酒。
“看你来。”孙映月笑伽蓝。
“三天两离别,其实痛块;月下独销魂,只道寻常。”
用词还事普通,只是意味独特,李绥宣只差拊掌。
一人破格,其他人也学不了规矩。
孙映月道:“窗前吹雪寒侧侧,雨夜剪秋冷凄凄。”赶快要她们走上正道来。
李绥宣却一定要跟着伽蓝来一出新的。“情里情并非秦晋,半路手足公有我无。”
眼看孙映月要去扭她,李伽蓝脱口而出:“都道良禽择木水低流,问底女儿流不得?”
三人推梯之间酒洒了半桌,沾得满袖都是酒水。伽蓝拾起袖子闻了闻,眼睛一转,盯着另外两个:”巷深亦泼酒,盈袖暗暗香。”
……
伽蓝先去青姨府上换了衣服,重新梳妆,等她回到司马府,太阳都要落山了。
有怀瑜接应,伽蓝悄悄摸到自己的小院,没惊动别人,只是困了,躺在藤椅上就进入了梦乡。
她忽然觉得有人在面前,同时有一道晦暗的目光注视着她,便睁开了眼。
“……姐姐。”她有点懵,跟晏琅对视了一会才想起叫地。
晏琅今天应该没去校场,或者已经沐浴,身上清爽,没有往常的尘泥汗迹,反而有一股幽香。
而在晏琅眼中,这个妹妹眼神有几分迷离,大片的霞色罩住脸,朦朦胧胧中却有丝丝酒气钻入鼻中,甚至掩盖了她一向的艾香。
“你喝了酒。”她断定。
对方显得有些无辜:“你也可以喝啊,姐姐?你不会喝酒吗?”
“别跟我装。”她本来准备话止于此,可看见伽蓝直直的眼神,又忍不住附在她耳边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伽蓝一下子从藤椅上站起来,有点眩晕,晃晃荡荡差点要倒下去,却有一只手拦住她的腰,她慢慢抬眼,斜斜望着晏琅,那人竟然也是气息不稳。
“我一直想知道,你在‘娘’的身边,见到的都是什么,你们又倒底要做什么,让你如此戒备,无所信任。”
“还有,究竟是你想做,还是,她想做?”伽蓝说着,声音越来过低,越来越哑,却逐渐贴近晏琅。
正在这时,晏琅突然一手抬起来好像要抓住她,伽蓝下意识以手作刀切回去,不过马上被晏琅找到破绽擒住了她。
“你以为姓孙的能教你什么,真想学,我来教你!”晏琅好像更生气了,竖起了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