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的天刚刚亮,一眼望去都是雾蒙蒙。
睡了多久了?萧青记不清了,他的身子从所未有得笨重,动上一下都觉得艰难。萧青头昏眼花,他只有一个感觉,他在生死边缘来回游走了好久好久。
此时,只听得一声惊叫传来,“大将军醒了!”
随后陆平安和傅司命冲入了营帐,还有一行将领。
刚醒来的人不知天地何处,一片又一片人影重重叠叠晃在营帐里。萧青半支了身,却难坐起。
众将在此,都抱拳单膝而跪,高呼,“末将恭贺大将军凯旋而归。”
这一声恭贺时隔久矣。众将以诚恳之心迎大将军苏醒。高呼之声,贺他此战胜利,贺他逢难后吉。
萧青却未出一声。
太久了,他的人,他的魂依然在韩邪。
他似乎仍然踏在那片荒漠里,他的马领着千军万马跨过了风沙荒漠,草原河川。他们终于到达了落川城,等候着阿迪勒大军。
阿迪勒中了埋伏,他的大军开始反击。这是萧青见过最顽强的敌军,一次次被打倒,又一次次冲过来。和他们对战了整整一个时辰,敌我损兵折将都已过半。
最后的一次厮杀持续了大约一刻,那是硬拼,是死熬。所有的将士拼尽了全力,把阿迪勒的大军杀得只剩百人。
就在败迹显现时,阿迪勒成了只知杀人的妖魔。他先杀了他带的兵马。他不怕死,也不要生,他就是要杀人,杀掉他所有看到的人,杀得昏天黑地,不论敌我。
阿迪勒的盔甲涂满了血,他对着萧青高喊,“我的兵马永远不会成为你的俘虏,他们的血和尸体就是对你的诅咒!”
为了不让他的大军成为萧青的俘虏,阿迪勒杀光了他残存的人马,并且相信这是一场阵前的献祭诅咒。他带着这样的诅咒朝萧青提刀冲来。
每一个人到了这个时候都到了极限,那个疯狂的敌军将领,驰马飞速,似一头野兽高声呐喊。
不能后退,也不能畏惧,在落川城遍地的血海里,萧青冲杀了过去。
黑马惊影,敌刀未挥,首级被萧青斩落。
阿迪勒人头落地,战争结束了。萧青回首望残兵,兵将举刀剑高呼胜利。
这是一场振奋人心的胜利,所有人都为此热血沸腾。他们再次战胜了韩邪,而且是在韩邪的城池。那些对韩邪的恐惧,对未知的不安都一扫而去。
他们回到了朔方,说着终于可以回家了。
胜利带来最好的期盼就是回家,可以去见亲人,可以回到思念之人的身边,可以再一次回到平凡又安然的日子。
每个人都在思乡,唱着家乡的曲子,说着心中牵挂的人…… 火苗在悦舞,铁甲皆褪去,他们不再是战场的战士,而是要归乡的常人。
萧青看着月色,记挂着那一片月夜下的旬安城。那里就是他的归处,那里有他的爱人。
就在这最无防备的时刻,一把匕首刺入了他的腹中。
他的记忆就停留在了那一刻,他的心魂都在那一刻剧痛不已。时至此时,他腹上的伤口依然在流血,他依然如徘徊在生死边缘那样不安。
萧青的腕被傅司命握着,傅司命左右看了片刻,道,“没事,睡了太久,人还懵着,你们出去嚷嚷。”
傅司命挥手遣去了众将。
“我现在就去告诉长公主。”陆平安欣喜又急切。
而有一声急喊止住了陆平安,“别!先别告诉她!”
懵了许久的萧青,在此刻倒是出了声,却还是如之前那样的叮嘱。
陆平安回身就朝傅司命鄙了一眼,“老头,你医术不行,把人治傻了。”
傅司命一边搭着脉,一边看着萧青,“什么治傻,那是他自己傻。”
“他之前念着夫人长夫人短,现在有家不回,还不是你给治傻的。”
“我这是医得好伤,医不了心。”傅司命道。
萧青沉默了片刻,道,“等我好些了,再告诉她。”
陆平安一时摸不着头脑,惊问,“不是,大将军你还要待在这里?”
萧青半喘了口气,“再待一段时间。”
“那你要待到什么时候?”
那声音懒懒倦倦,有气无力,随一青黛衣踏入此地。
萧青立刻望去,以目光触及他思念之人,却见了她情凄意切。
她一步步走向他,一眼不曾移开。
萧青看出她昨夜哭过了,面容疲惫不堪。
床榻上虚弱的人神色立刻凝重,“婧儿,发生什么事了。”
萧青急得一翻身,都快从床上跳下来了。腹部的伤口就在这时犹若张裂,痛醒了他。
萧青捂住了伤口,渗出的血水浸透指间,他一时缄默无言。
“还能有什么事,当然是你的事。”苍婧就在他眼前,却不知如何奔向她心心念念的人。
她如往常那样来到军营,听到萧青苏醒的消息,就像阴霾彻底打破,她昏暗了多日的眼眸如点亮一般。
她狂奔而来,心跳激烈地敲打在胸口,她盼到了,等到了,他终于醒了!
可是她却听到他说不要告诉他。
营帐中简短的两句话,使匆匆而来的步伐顿住了。苍婧停在了营帐外,她所有的欣喜都瞬间冻结。
他竟是不要她知道。
原来他瞒了她那么多日,对别人千叮咛万嘱咐,就是不想她知道而言。
“我是你的谁,你竟要这样扛下,不让我知道。”苍婧无比悲伤地看着萧青。
可他好像不明白她为了什么而悲伤,他只是望着陆平安,又气又急,直把脸也涨红。
陆平安躲到了傅司命身后,“这要怪也怪不得我们。你得怪老天看不下去,不让你瞒着。还得怪自己娶了个太聪明的夫人。我们行事很隐秘了,谁知道路上会碰到她。你夫人多聪明,眼一瞥就知道你出事了,我俩瞒得住吗!”
“你婆婆妈妈的,少说点话不行,”傅司命提着陆平安的后领出去,走时看了两眼,特别是看了眼萧青,“人醒了,就把药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