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的蒙将军已赶去定襄布兵镇守。待单于挥师南下，定襄一战到最后莫过于调回骠骑将军应战，转攻为守。陛下花了一年备战，不仅愿望落空，大将军之前的战果全部丧失殆尽啊。”少府道。
他们或是可惜，或是关念，轮流说着，句句都在挑着苍婧的心头肉扎。
苍婧面色冷冷，深知他们不过是路庭和华明二人多余的嘴巴。她只看着面前二人，“二位的要事就是来给本宫添堵的？”
“大长公主之哀我等感同身受。”华明恳切十分。
苍婧只觉虚伪，周围的人个个都是官宦子弟，坐拥着律法与礼教的益处，他们在乎的又岂是她在乎的，“倘若感同身受，何会畅谈无畏，譬若寒暄？”
苍婧一问，无人可以回答。
“今天下之变，朔方之将已入定襄，大将军难有天幸，公主之子亦在漠北。征战即败，壮士无归，我等怜大长公主之痛。”路庭尽力解释着。
“挑着痛处说了半天，二位所愿之事一定不小吧。”苍婧直接拆了他们的做作。
这又引得路庭和华明难堪，他们互望一眼，竟直身作揖行了一叩礼。随之左右也叩拜而下。
重臣相拜在眼，苍婧坐于其席，只垂看几眼，“你们能戳烂别人的眼睛，本宫戳不得，不陪你们浪费时间了。”
苍婧不想再听他们丧气话，她相信萧青和程襄会回来的。
她未跨出一步，华明就立刻道，“我等思前想后，愿与大长公主同辅四皇子为太子。”
苍婧怔怔然，半敛眼角，他们竟然是为了立储之事，“本宫何其有幸，得二位重臣改道而行，携手共进退。”
“大将军此战必败，天下即将大乱。四皇子乃嫡长子，又得大长公主及皇后庇护，我等怎会不知该如何选择。”
路庭说罢，阁间人皆附其意，“我等愿同辅四皇子为太子。”
他们头也不抬，礼可谓很大。
苍婧未应声。
她又听到了，大将军此战必败，人人都是这么说的。她依然保持冷静无声。苍婧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他们野心作祟。大批兵马出征是帝王最薄弱的时候，加上战事不利，君与臣之间必然在这个时候出现反噬。人心不稳，皆因一句大将军此战必败。他们可以动摇，她不能。
“大长公主向来拥四皇子，亦知当今天子伐战过甚，使天下受困。天下需有新机仁政，此时时机正好，天子正悲，焦灼战事，兵马在北，乃薄弱之刻。何况大将军此战败，必殃及皇后及四皇子，从此光耀不再，再无盛机。不当机立断，逼陛下立储，实乃错失良机。”华明道。
所谓良机，不过诱惑之言。苍婧未曾入心，“大将军为国征战，尚未归来，尔等就断言他必败，其心可诛！”
他们愣了愣，没想到苍婧竟然还抱有希望。明晃晃的事就是萧青不会得胜，甚至都回不来了。因为连援军都没有。
路庭忽而哀声一嚎，“大长公主，我们心愤至极啊。大将军为大平出征，我们也是为了大平。只不过不是为了陛下心中之愿，”路庭抬起头，一时激愤不已，“我们是谏士出身，乃陛下亲召，当初满腔热血皆为治国报国，建昌明之政。当年我们来时，内朝刚建，我们共辅陛下，立仁德之政。当年大将军亦意气豪杰，大长公主与帝同谋同议，时过境迁，大长公主最清楚，陛下之政是否昌明，陛下之法是否仁德。若不立太子，当时所盼皆一无所有啊！”
此言入心，苍婧心神一晃，竟驳不了一言。
“我等念大将军之悲，大长公主不恨大将军之遇吗？天子之过，却是大将军之败。”路庭哀道。
华明紧接着怜悯不已， “大长公主，这里是大将军曾为你庆贺生辰之地。若无此战，他本应平平安安与你再度生辰。”
凄静之地，烟火盛开，绚烂在眼，一瞬开在了心头。滚烫的痛蔓延而开，那一年萧青就在她身边，那一年的烟花未能好好看过。这一年，此处被他们选来相谋，她本该张开凌厉的刺，却露出了软弱。
苍婧骗骗自己的希望，这会儿又被撕毁了。而她的软弱也是他们乘胜追击的时候。
伏在脚底的人声声未绝，烟火充斥耳边，苍婧分不清谁是谁，却听得真切。
她听到有人说，“大将军战场无信，必入困境。”
她也听到有人说，“千里荒漠，越行越深，大将军归期在何？”
多彩的烟火绽放高空，又如落英洒落人间。人声鼎沸，烟花肆意，满眼满耳都是一片混乱。
后来烟花落幕，在顷刻的安静中，苍婧又听到他们说，“大将军与陵城侯归来，未能得胜大捷，他们又将面临什么？”
面临什么？战败是死罪。即便是苍祝算错，苍婧也没有信心，苍祝不会拿此事做文章，再行打压。在忌惮萧青一事上，帝王谈何仁义，只有狠心，这么些年历得还不够吗？
这一瞬将她击溃，苍婧踢开了碍眼的席坐，一席茶落地，茶水洒满地。
阁中人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
路庭道，“她不说一字，看来坚定不与我们同道。”
华明却道，“若是坚定，便不会说不了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