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即便是以亲人的身份,只要能让他一直站在姐姐的身侧,他也甘愿。
贴完剪纸后江瑞带着她回了屋子里。
似乎是觉得屋里冷担心她着寒,江瑞一边示意她坐下休息,自己则拨开炉盖,用火筴往熏炉里添着炭条,十分有耐心。
“姐姐操忙了这么久,定然劳累,也该小憩片刻了。”
“姐姐不妨歇息一会儿,等晚饭做好了我再叫你,好不好?”
付轻舟犹豫着没有立即回答。
江瑞柔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他顿了顿,又添了一句:“姐姐若是觉得无聊,案上有乐谱和手谈可聊作消遣。还有旁的什么事也只管叫我。”
付轻舟发觉对方好像在把她当成什么不知事的孩童一般,不禁有点哭笑不得,赶紧点点头:“我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去忙就好。”
“那我走了。”
付轻舟目送对方绕过屏风,透过朦胧的屏风她看到江瑞并未立即离去,而是走到窗边将窗子半敞开,免得屋子闷得厉害让人头晕。
他手上动作轻缓地阖上了门,没发出一点碰撞的声音,终于离开了屋子。
付轻舟松了一口气。
不得不说,小福他确实是一个细心又体贴入微的人。
只可惜……
她打住念头,没有继续深想下去。
付轻舟并未如江瑞所想的那般在歇息,而是再次出了付府。
江瑞听到这个消息时还在厨房里包饺子。
他面前摆着擀好的饺子皮和剁好的馅料,他正垂头将饺子皮严丝合缝地对折捏拢,表情专注严肃,仿佛是在做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
团圆饭自然要吃饺子,而这又是他和姐姐吃的第一次年夜饭,包饺子于他而言自然也赋予了不同寻常的意义。
可他手中力道忽然变大,将饺子捏得变了形。
他的好心情因身后人的那句话荡然无存,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出去了?”
阿守顶着主子冰冷的注视,只觉如履薄冰,但又不能不回,不自觉降低了音量回话:“是,督公,姑娘方才出门去了。”
“姐姐可有说是什么事?”
“不曾。她只要了车夫跟着出门,没让小的跟着去。姑娘是主子,小人也不好驳了姑娘的吩咐,就没跟着去。”
他暗中打量着江瑞的面色,又立即找补道:“不过小人已叫了人暗中跟随保护,定不会叫姑娘丝毫损伤。”
可谁都心知肚明督公要的可不仅仅是暗中保护,原先督公命他保护姑娘那也是护佑兼监视来着。
阿守头低了下去:“小人办事不力,求督公责罚。”
江瑞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慢条斯理地问他:“怎么,我这副样子很面目可憎吗?你为何要露出这种表情?”
水面上愈是风平浪静底下愈是惊涛骇浪,平静只是他的假面。
阿守自然连连否认,再次补救道:“小人此番虽未能同行,但之前姑娘同那摊主的谈话小人是一句不漏地全听到记下了,可为督公转述。”
他耳目敏锐,即便相隔甚远也能听清他人的谈话。
孰料短暂的沉默之后江瑞却像变了性子般,忽然体恤起人来了:“不必了,你做的很好,下去找账房要赏钱去罢,这里用不着你了。”
他竟有些不敢听了,劝诫自己如今这般已经很好了,他不需要再知道什么了。
姐姐有心要防,那他知道的再多,也无任何益处。
付轻舟对厨房里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她诱胁外加道德绑架,好不容易才让男主松了口,答应让她去邘州找他。
她临走时杨君亭看她的目光很复杂,叹息道:“舟娘,你是一个很好的女子,应有良人相配,实在不该耽误在我身上。”
论真情实感付轻舟自认是比不上杨君亭的,但论演技那还得是她略胜一筹——
她表现得比他更凄苦动人:“可我已经为你走到了这一步,若连你都不肯施舍我几分怜爱,我又有谁可以依靠呢?”
“杨大哥你到底是真不明白,还是执意作践我的真心?”
恶毒,偏执,欺瞒,故作姿态,可悲又可憎,在“付轻舟”这个人物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她如愿听到了脑中系统汇报角色塑造度增加的声音。
要稳住人设。付轻舟低下头,不让任何不该有的情绪露出。
是啊,舟娘为他付出良多,他又有什么资格拒绝。杨君亭在心中一再劝服自己,终于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最后一次劝她:“舟娘,你若跟我去邘州,恐怕我给不了你更好的生活。”
“先前在牢狱之中东厂宦贼废了我的右手,再不能顺畅吹箫、与你同奏;我右手不能提笔,左手字迹如春蚓秋蛇般拙劣不堪,便是从事佣书也遭人冷落,难以糊口……”
“今我心死,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也给不了你想要的琴瑟和鸣。”
他将一切都毫无保留地摊开在她面前,似乎在说:他如今不过是一介烂人,根本不值得付轻舟为他再付出。
从前杨君亭虽然温柔多情,但他从没有像现在这般跟她剖析、说这么多。
很好,她终于看见男主的一点真心和诚意了,这倒也是不容易。
但不幸的是,“付轻舟”只想要得到她想要的,根本不吃他那套。
付轻舟心中吐槽,她目标明确,并不为之所动,只见她将目光落在摊位的春联上,反驳说:“可我并不觉得你的笔墨难看。”
“你人在我心知亦是如此。”
……
付轻舟最终如愿而归。
为了遮掩,她回去的时候还在街市上买了一些零嘴杂货回去。
她到府时天色已暮,回绝了热心肠的马夫,她自己一个人左拎右提拿着一堆东西,沿着记忆慢吞吞地走在通往阁楼的小径上。
不远处的树上不知挂了个什么东西,正迎风微晃。
那东西的颜色略有些暗,混着夜色很难叫人发觉,若非她眼尖怕也同常人一般忽视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