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浓郁,花香沁人。桂花抵不住风儿的纠缠,脱离枝头与之共舞,几个回旋相顾,几个瞬时笑意,恍然世间仅有彼此,不知外界是何物。
惹人沉沦,可不过是醉梦一场。
昭儿站在桂树枝头上,远远目测,布匹上的桂花足矣,便低头喊道:“殿下?我们该回去了。”
没听到回应,她仔细一瞧,溪欢双目紧闭,似是睡着了。她慢慢滑到树下,将布上的桂花包好,朝溪欢的方向迈去。
许是脚步声窸窣,溪欢乍然惊醒,惺忪的双眼茫然若失,眼角的泪顺势滑下。
“殿下,又做噩梦了?”昭儿无奈叹息。
这些年来,她总是做相同的噩梦,断断续续,时常从梦里哭醒。她扬手擦了擦泪,却是越擦越多,不由以掌心遮住双眸,顷刻泪珠又在指间滑落:“不是,是一个很美的梦。”
她这半生做过许多梦,余生苦闷不堪的日子里,她做过最美的梦,竟还是他亲口道爱慕于她。
梦里的溪欢回到了十年前,延续了那个彩霞下的梦。
那日,她没等多久,宋征便如期而至,说他早已心悦于她。她欣喜雀跃,绕宋征起舞,摇曳生姿;宋征目光灼灼,抬手十指交缠,与之缱绻。
霎时丹桂为之绽于枝条,芬芳四溢于天地之间,几许清风徐徐,落英缤纷扬扬。
十年前溪欢在布帛上写了什么?
“宋征,不知夫子可曾教与你,万不可随意赠女子发钗的?你若是知晓,我便当你愿与我厮守此生;你若是不知,我便不可接纳此钗。今日巳时城西桂树下见,我等你来解释。”
“倘若你敢不来解释,那我可就默认,你也爱慕我了!”
命运捉弄,她不可默认,亦未曾听他亲口道一句欢喜。
如今,她即将嫁作人妇,他也将独守回忆。她早已扔了为他制的桂花酿,却忍不住来寻一些桂花陪伴远嫁,所有的不舍将成为过往,不会留下丝毫记忆。
长公主府正门,熙熙攘攘的人围在两侧,中央的是一列就绪的迎亲队伍。楚伊错过了溪欢的大礼,只赶得上目送她上婚轿,自然并不算是食言。
瞧见对面人潮,鹤立着一个眼熟的面孔,楚伊缓缓挤到人群前头,移动中无意踩到了脚,忙不迭道歉,便见男子抹着泪,吼她注意点。
是王上身边的大总管,哭得像是他嫁女儿一般。
他正欲往迎亲队伍去,楚伊又假装无意撞到了他的肩,快速获取了一段记忆,假装若无其事。她在仙君身旁,刚稳住步子,刹那一阵锣鼓喧天,吵得耳朵生疼,溪欢等人正踏出府门。
新娘缓步上轿,郎君跨马而起,迎亲队伍徐徐前行,人潮也渐离散。
楚伊侧身晃了晃,引起仙君的注意,示意她要与他聊聊。仙君知趣地结了个小结界,隔去四周的喧闹,隐蔽了他们的交谈,只有彼此知晓这段话。
“桃赥仙君,您说这对新人可是良配?”楚伊佯装不解。
桃赥瞥了她一眼,满脸漠然:“你不是都清楚?”
他这是指噬忆之事,她在此处,便意味着她曾吞噬其中一人的记忆,想必比谁都清楚,何须假惺惺问他?
“桃赥仙君说笑了。”楚伊含笑调侃道:“您可是掌管天下苍生姻缘的仙君,我怎么会比您清楚呢?”
“三人姻缘线交缠,经此几世相敬如宾,这两人许会终成良缘。”
传闻仙界姻缘阁里长有一棵巨大的姻缘树,无数姻缘线从树上蔓延,到了一定的时机,就会有新的姻缘线长出,随之有命定姻缘的线两端会连接在一起,两线相缠交织,直到缘分耗尽才会分开。
三线?
楚伊些许诧异,据她所知,经噬忆断去的姻缘,不止此生不会交缠,来世亦没有缘分。她正欲言,又闻他问道:“在他们的过往中,可曾有逄遇神君的身影?”
“逄遇神君?未曾现身,他们倒是在栖云居上用过膳。”楚伊若有所思,桃赥又莫名道:“那便是了。”使楚伊颇为困惑:“什么?”
逄遇神君是世间唯一能窥视未来的神君!
未来之事,其他仙君只能推测,有误差,而逄遇神君是亲眼所见,是事实。
逄遇神君从别人的未来中,窥见了他们日后的分离,以膳食悄然为之饯别,竟续了他们未来的情缘。
“他这是何意?”
楚伊异常不解,此举对他有何益处?
“许是闲的罢!”桃赥的语气稍显怒意,像是逄遇神君给他造了麻烦。
担忧溪欢,她又问道:“世间情缘线都是两两相牵,他们此种三人相缠之线,可是祸端?”
“不知是福是祸。”他顿了顿,不疾不徐道:“一万三千年前,本君初次目睹三线纠缠,今又见生此异象,特来云津查看。”
这便是说,三人孽缘乃是世间罕见,或许未能解除,他并不知孽缘的结果。
“那三条姻缘线分别步入姻缘的正轨了吗?”她欲探究竟。
桃赥白了楚伊一眼,似嫌她多话,但还是如实相告:“没有。其中一妖已魂飞魄散。更诡异的是,苍生阁明明已无此妖的命数,姻缘阁却仍存在她的姻缘线,死线与生线相缠,不知如何能解。”
桃赥道完,解开结界,欲回仙界。
“桃赥。”楚伊上前阻拦,颇有几分期许:“姻缘树上可否长出了我的姻缘线?”
“哼,你算什么天下苍生?”桃赥鄙夷地扫视她一眼,瞬息消失。
他竟然又在嘲讽她!楚伊气得恨恨不已,日后他可别有求于她!
三千多年前,楚伊又遇到了一对苦命鸳鸯,他们前世整整有六世要找她噬忆,且每一世的理由都不尽相同,又往往在噬忆前反悔离开,如此令她费解,于是她决定去姻缘阁查明缘由。
当时桃赥仙君恰好在阁里,顺便就给她解了惑:两人的姻缘线断了又续,续了又断,未有固定相连之时,故而孽缘反反复复。
之后,楚伊望着满树的姻缘线,寻思不能白跑一趟,目光开始搜寻着自己的姻缘,而桃赥也不加以阻止,任她胡乱探索,可来回细细查找,怎么也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