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在天台山外观剑光刀势,曾走出医寮之外见低峡险崖,更是曾于生死之间掂量那枚铜钱分量,月落乌啼,冬雪迎冬,似乎唯身侧女子轻鼾,与马儿响鼻可惊夜凉。 云仲守过许多番夜,听惯柴草毕毕剥剥声响,修行之外,无数所思所想。 腹中秋湖作祟,虚丹躁火来去,实在压得难有当初心境,故而干脆图个日日随心,不再念想,可如今眼见行恶,内气却是不由自主自丹田而起,直入掌指之间,悬阵齐肩。 十步之外马快,弯刀背弓坚实硬朗,不曾缀上繁复纹络,吞口无奇;剑锋乍收,通体遍似雪光,随莽汉口中呼哨声猛然覆压而来,一瞬晃至身前。 少年闪开头一挂刀光,以掌中剑吞截住紧接而来的剑锋,撤步拧身,凭此力道再递肩臂,震去那柄分量甚足的长剑,而余力不散,接连抵住紧随而来的一刀一剑。 身形稍退之间,却是恰好避过马匹蹄足,略伏下腰来,一步跨到断墙上头,借几人还不曾调转马头的时节,瞧准一位汉子后心飞身而下,剑锋当胸贯入,足穿个通透,直到尸首栽倒下马来,脚步已然稳稳落地,还剑归鞘。 大雪不知吝啬二字,铺满街巷,血水渗得极快,才不过丛簇朱花碎落,就已同泼墨于宣,散逸奇快。 并不曾动用肩头剑气,也未曾施过高妙剑招,少年稳稳立身,将剑鞘负到身后,神色欣喜。 的确是欣喜。 多日不曾出剑,当今剑招未见生涩,倒是愈发圆润无阻,流水剑谱当中精要,如是江河遇谷,尽数迸溅而来,至使令人手头技痒。 其余三人见此情形,亦是知晓症结所在,纷纷撇去马匹,默然立身风雪当中,盯住眼前这位身手极快的少年郎,心头微紧。皆言说马快过人,可眼前人既是有如此身手,马匹迅猛反倒是变通有缺,原本长处转为陋处,才使眼前人未曾耗费多少功夫,已然得手袭杀一人。 却并无人在意那位倒于血水中的汉子,所谓贼寇强人称兄道弟,不过止于酒色权财四字,全然不会搁在心上。 雪尘骤然迎上一阵强风,三人出手,却是不约而同皆是施展出二境修为,刀光直挺而起,相隔数十步外,刹那临近少年脖颈处,观之声势浩大。 但云仲未曾避让,只不过笑了笑。 雪尘定住,尽悬当空,不远处温瑜才勒住缰绳,屈指有一,前头十丈之内细碎雪片,瞬息止住去势,反倒是密密匝匝缭绕刀芒周遭,原本声势极盛的刀芒反倒似是冰遇滚火,骤然消退大半,再难比拟方才架势。 一阵难成,成则定势。 江湖里无故得福的二境之人,最是不愿招惹修阵者,即便修阵术者万中无一,且修行有成之人凤毛麟角,也需时时惦记这话,可借天下诸物伤敌阻军,首推修阵者,自然是早留有三五分谨慎,但眼下相隔十丈远近,三人仍是 略微留有些许破绽,被温瑜寻出空当来,仅是出阵有一,便令持刀之人刀芒尽去。 眼前刀芒似是雪褪,少年进步,起初算不得迅猛,可靴底雪尘溅起时节,身形已然迫近三人一丈,三步过后,那几位二境汉子便已然能瞧清少年眉间未化雪片,仓促之间退去数步,却是并不与少年缠斗,反奔仍旧端坐马上的温瑜而去,只留一人压住阵角,抵住云仲去路。 毕竟是曾于刀口舔血饱腹的莽汉,纵是云仲剑招高明,仅是头番过招,便屡屡占着上风,但三人依然可分得清楚,二人之中最难应对的,还要属端坐马上,神情漠然的温瑜。 单凭修为人手,自是三位莽汉这端稳稳立在上风,但眼下有位精熟阵法的女子,倘不加以掣肘,加之云仲身法剑术,足矣将三人拖垮于此,故而心头略做权衡,登时便是退避云仲锋芒,转而直取温瑜。 少女亦是将场中瞧得分明,但并不曾留意,而是望向远处那座马车旁始终立身稳当的莽汉,叩指有三。 三道大阵猛然压砸而下,吹散地面积攒近寸的碎雪,如是大岳倾塌拦腰断去,欲落地前,草木齐震。 “师父讲说,转念三道阵起,已近二境中游,今日难得遇上一位立身在二境以顶的高手,先行替小师叔讨教一番,算不得失礼。” 言语声低沉,随风而灭,就算已是临近十几步外的两位莽汉,亦不曾听清,只隐约瞧见马上女子唇齿开合,未能闻声。可那位高过寻常人两三头的汉子却微微一动,抽出背后开山厚刀来,斜插入足下还未冻至冷硬的土石之中。 周遭西风吹起早已破烂残损的楼外酒旗与古庙前头布幡,猎猎作响,而开山刀刀尖贯于土石中过后,旗定幡停,如是有双肩一晃万斤力道的巨灵立身于汉子肩头,大阵还未落地时节,使双膀力道悍然截住大阵以底,托在半空之中。 三道大阵,三声颤响,周遭方圆数十里皆可听闻,旧瓦与临街楼台已然腐朽的牌匾,尽是扑簌落下埃土碎石,几处已然是勉强立身的门扇,终究不曾逃过这般震颤,扑在尘土之间,跌为数截。 云仲肩头所悬剑气,皆尽勾连为一线,此时出剑,虽说相隔近丈,但连珠剑气却是补足间隔,瞬息递至汉子面门,后者倒也早有预料,刀光再转,并不曾硬接,而是略微震刀,再展刀芒,浩荡内气冲出,竟也是如蛆附骨似影随形,凭柔劲缠住直挺剑气。 分明皆是立身二境当中,且观这使刀汉子绝非等闲,走招行气时节,瞧来根基稳固,本不当以此法应对,但如今云仲剑气,却是摧坚破锐,难以撄锋。再者汉子意在拖延云仲脚步,故而当即便是收起攻手,反以这等缠刀手段应对,却是恰好合乎少年心意。 流水剑式向来不以攻伐手为主,而是主缠式守招,本就譬如流水,忽而来去,最是难以捉摸,故虽那汉子料想算不得出差错,却是并未占得丁点便宜,剑气骤然散去,譬如雪花,而后避开刀芒,再度凝起,反倒是令有心困敌的持刀汉子,刀芒落在空处。 仅一刹那光景,生死可有论断。 剑气散而复凝,随后离剑而去,此剑中蕴威,连带周遭一座腐坏多年的酒楼,与汉子左臂尽数断去,剑气虽散,余下力道接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