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事毕数日之后,云仲送李抱鱼五十里。 而这五十里,并非是云仲执意要送,而是李抱鱼扯住这后生衣襟,近乎是生扯硬拽,到头来甚至将掌心都抬将起来,险些将刘澹吓得面如土色,才是同李抱鱼力往一处使,推推搡搡将云仲推出城去,才是长舒口气。这位老道的本事忒大,两位四境取了镇门至宝前来,到头竟是遭这老道一掌打得神通尽退,虽是留下半条性命,可好容易得来的四境同样造创,若是不曾调养妥当,只怕五境此生无望,就这么位修为本事足能震动人间的老神仙,刘澹无论怎么掂量,也照旧生不出甚逞能心思。 相比于刘澹这等性情很是淡然,无甚自矜也不乐意将面皮捧得过高的江湖人,贺知洲与王寻尺亦是不曾有甚心中不平的念头,同这等修行道的前辈比试,胜也是输,败也是输,更何况夜深时节自问,好像比起那位身穿灵宝衲衣的弥门四境,自个儿断然胜不得,又????????????????和谈生出同人比较的心思。就如同市井当中两位贩夫赋闲时对谈,一人日进几十钱,一人日进百钱,那位日进几十钱的贩夫总会有些不服,指望着明日要比后者赚多几枚铜钱,但两人每逢瞧见市井当中有王公过路,车马伞盖,家丁行头衣裳都是相当稀罕,大多仅会生出些艳羡,而无有朝一日能比肩王公贵胄的念头,即便是有,往往大多人连自个儿都不信。所以瞧见云仲遭这位老道近乎拎出门去,贺知洲敲打桌沿咧嘴笑个不停,尤其同王寻尺使个眼色。 “曾记当年少时,咱求着学武,那位镖局里的镖头,也是如此,但凡是有功夫架势有错漏,每每都是下重手,行走江湖这些年月来负创次数已是数不清,倒仍觉得那时挨拳头最疼。” 王寻尺已是饮过两盏酒,早晓得贺知洲乃是个穷困潦倒不留救命钱的混账,好在是这新结识的刘澹怀中忒富裕,就难得要过两壶好酒,翘起穿薄靴的单足,悠哉游哉乐道,“少来,那时节你倒不曾少吃揍,那是因你小子身子骨结实耐打,到我更难消受,那镖头时常趁家家户户灭灯时节将我扯出外去,借昏沉月光揣起几十枚铜钱,相隔六七丈远洞穿铁环,铁环还不过狸猫眼大小,如若是这几十枚铜钱无一枚能穿铁环,便自行捡回铜钱,继续朝铁环正当中撇,通宵达旦,冻得无知无觉才让歇息,不比你挨两拳折腾人?” 刘澹也坐到一旁饮酒,只是寻思过半晌,还是没将自个儿在夏松的旧事说出,面皮不甚自然。 几人倒是攀谈过不少,酒逢知己,王寻尺酒量倒尚在浅,而贺知洲此人酒量实在是不见底细,刘澹近乎将早年间学来的赖招浑招尽数使遍,到头来也奈何不得这位贺知洲,仅见此人添酒饮酒,却连点不胜酒力面红耳赤的端倪都无,饮酒三日,刘澹便有三日醒时不知身在何处,有两回不晓得如何竟是令自个儿挂到城墙之上,直到有守城军士巡街时才瞧见大醉不醒的刘澹,相当跌份丢人。可惜云仲这几日却是滴酒未沾,即使贺知洲瞧见其腰间葫芦,知晓也是位酒中客,频频相请,也只是推辞不止,言说是旧伤未愈,反倒每日外出,日暮才返。 城关外五十里有处小潭,只可惜大元眼下仍是冰寒得紧,潭水冰封,并无甚盛景,周遭枯树虽说密密匝匝,然唯有弃巢落在枝头,长风一过,唯有飞雪飞沙敲枝杈声,孤孑寂寥。 而老道却偏是在此处停住,同云仲一并坐到坚冰高垒的小潭之侧,全然无离去的意思。 老道说道童回山,其实并未告状,更未曾提及云仲身负黄龙一事,但既然是做师父的,自家徒儿有半点滋味不对处,皆能了然在心,尤其向来顽劣只想出山的道童回山过后数日,竟皆是老实盘坐到观外修行,闲暇时便是取朱砂笔墨琢磨符????????????????箓道法,倒是使得老道频频蹙眉,连清修时节都难以静下心来,追起自家徒儿身后盘问许久,才是问出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外出过后,道童心眼增长许多,也初识世事,叫老道心头相当宽慰,于是便令道童守门,自行下山一趟,寻云仲来替徒儿道谢,所谓破去弥门手段,不过顺带而为。 话说得着实不曾有理歪处,可云仲却总觉得这老道得意至极,险些要将稀疏胡须都撅到头上。 老道还言说,出门在外瞧见拎着些没见过的物件,千万莫要掉以轻心,像岁除那日弥门汉子的百鬼衲衣,四境之人携灵宝而来,起码也能同寻常五境平起平坐,可惜遇上的是道门中人,自古而今有正神雷法一说,最能破去这等邪祟魑魅,旧缟遇强弓,自是事半功倍,无论如何说来也是位昔日道首,所遇这等假鬼怪小神通,无非抬手功夫即可摧垮。 “携你来这方水潭,起初是想在离去的时节,再多替你家师父说上几句,然人各有志,旧时念想与今时念想,难说对错,人之生来念头千变万变,都要评头论足安上个对错好坏的评判,既是无趣,也是无用。” “那女娃去往南公山前,曾来我观中,而那时节正是才收徒不久,又因飞来峰有变,故而未曾将那女娃留在观中,而是指路去往南公山,想来吴小子能教出你家大师兄这等四境的阵道大才,照旧也能教出位更好的后生才是。”李抱鱼却是不急不缓,觉察出一旁云仲心思,摆手乐道,“自然不是为说教与规劝,只需听起就是。当年贫道曾问过那女娃三问,头一问算是充数,第二问则有些意思,问倘若路途之中遗落百两银钱,而回头去寻,车马耗费也是近乎百两,可愿回头去寻,说得是银钱,问的却是心念如何,那女娃说,人生于世,理应学学那落子无悔。” 生来事大事小且不必分辨得过清,但就凭这一问,温瑜心思便展露大半,人间多是寻常之人,自不乏寻常女子,或是相夫教子织布浣衣,或是如王公贵贾家中那般知书达理,才情奇高,但似温瑜这般答复的,从来不是多数。大元紫銮宫早已受胥孟府占去,早已与本来不同,家书不能传,而故里不得归,温瑜既是紫銮宫主之女,必有大恨,因此说出落子无悔那番话时,定是心念极坚。而心念愈坚,迟迟不能破局,大概便要从心念变为心疾,修为不得寸进,心境越发不畅,又怎能容下其余心思。 “且不言这第三问,那女娃答得好坏,贫道又是世外人,不晓得何谓年少之人情意,可也总晓得,刀要凭好铁锻刃,尤为锋锐硬朗,而为免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