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桃花也早已迫不及待地开了满树,若有若无的花香散漫着,借着微风,落在李观棋风尘仆仆的衣角。他这一路快马扬鞭,日夜兼程,终于是在皇上诞辰这天赶回了京都,为自己的父皇祝寿是真,今天也是一个难逢的掩人耳目的好机会。
大明现任的皇上,李华健,仁厚礼贤,政治宽和,宽以待民,是一个深受爱戴的好皇帝,却独独身体不是很好,尤其是这几年越发严重了起来。
蜀州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李华健本有意取消寿辰,可是有官员上奏说,若是可以在这天祈福,天之骄子的寿辰之日,再加上百官的祈福,定会保佑南方顺利度过此劫。由此,寿辰宴会得以正常进行。
李观棋回到府上来不及休息,简单垫了垫肚子后,就开始沐浴更衣,着装面容收拾妥当后,时辰已是不早,带上准备好的贺礼和兰惜的信就朝皇宫出发。
马车在宫门外就停了下来,书忠和书义不能进入,便在外面等候。
李观棋拒绝了要带路的太监,独自一人走在这巍峨的宫墙间,天色还亮着,太阳红晃晃降到了半截,可这宫道上已经有了大片大片的阴影。红墙高瓦,让原本还算宽阔的宫道变得狭窄而又厚重,这比人高出不知道几倍的宫墙像一座绵延的大山,又不似大山那般让人放松,行走于其间只觉得呼吸都加重了几分。
他不喜欢这里,每个来到这里的人,都会在无形之中被夹上枷锁,身不由己,只能行尸走肉般地过活。
他熟悉这里,也厌恶这里。
李观棋的母妃早早过世,他也早早就立府离开了这里,李华健一直心里有愧,所以对他一向很关心也很好,他想做什么一直也都是依着他的。
他一路顺着或长或窄的宫道来到了宣政殿,这里就是今天皇上宴请百官的地方。
大部分官员已经到齐了,很多官员都带了家眷来,男人们围在一起高谈阔论,家妇们也圈在一起交头接耳,时不时就能看到她们旁边的孩子脸上飞起两坨红晕,低着头,扭捏地拽拽母亲的衣袖。
他默默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只觉得无趣,索性闭着眼睛懒散地靠在玫瑰椅的靠背上,椅子上放了暄软的锦垫和靠腰。
他能听到飘飘散散地关于自己的言论,但他不想理会,他是到了纳妻的年纪了,可皇兄还未娶妻,再者他喜欢的姑娘也并不喜欢他。脑子里那个人的身影忽然就出现了,在他面前永远沉着冷静的眼眸,怎么挥也挥不掉。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心里泛起一阵苦涩,苦得他舌头发麻。
“诶诶诶,此人便是新上任的大理卿吗?这长得也...太...太…太…”
“看他那清高的样子,这么年轻就能得到提拔,指不定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也不看看他那张脸,你放眼望去,有几个女子能比得上。”
周围人议论风向的改变引起了李观棋的注意。他半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身型纤瘦的人穿着一身紫色官服,头戴幞头,紫色的官服衬得他肤色更加明艳,神情冷漠,却难掩他眉目之间的美艳摄人。
他忽然就明白了为啥方才那人磕磕巴巴半天不知道要夸什么了,夸帅气不沾边,夸好看不合适。
涂禾一脸漠然地屏蔽掉所有打量的目光,走向自己的位置,端端正正地坐下,他脊背挺得笔直,周遭带着生人勿进的气场,他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旁若无人地饮了起来。
茶汤澄净透亮,茶香清幽,汤感轻柔飘逸,一饮入喉,果蜜香便萦绕于口,这是上好的老树白茶。每年云州都会上供一批,数量不多,很难喝到。
涂禾难得有机会喝上这茶,便慢慢品了起来。
酒不能喝,饮饮茶也是极好的。
“还真的是你,你什么时候来的京都?”李观棋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过来,一双丹凤眼亮晶晶地瞧着一个人的时候,眼底的深情让人挪不开眼。
涂禾一看是李观棋,忙着就要起身行礼。
李观棋的手却搭在了他刚拱起的手上,大剌剌地说道:“免了。”
涂禾微微拱身,还是道了一句:“殿下安好。”
李观棋凑近仔细瞧了瞧他,道:“刚才我都差点不敢认,没想到真是你,我还是第一次看你男装的样子呢。”
一年前,李观棋去北州,北州有一种特制的酒,叫魂牵酒,传闻喝了此酒便会魂牵梦萦,这酒只有当地最有名的梦欢有,当时的北州有一起连环杀人案,被害的人都是风尘女子,凶手作案前会将一朵黄色月季花插在屋内花瓶里作为标记,涂禾当时在追查的过程中发现了凶手的这个作案特点,打算将计就计,那晚涂禾扮做女子替收到月季花的女子待在厢房内,李观棋喝多走错了房间,误入了涂禾所在的房间,当时夜已深,门外想起了脚步声,情急之下,涂禾只能将李观棋按进被窝里,装作今晚有客人的模样,两个人才没暴露,后面成功抓捕了凶手。
“殿下说笑了。”涂禾没什么感情地回道,仿佛与李观棋只是初次见面。
他都这样跟李观棋划清了界限,李观棋还是凑了上来,脸上笑意不曾减少半分:“我还说今天碰不到一个陪我喝酒的了,结果就看到了你。”
涂禾直视着李观棋,没有任何的躲避,直接了当地说道:“我跟殿下也不过一面之缘,并不熟稔。”
李观棋厚着脸皮说道:“那没办法了,谁让你长得这么出众了,我就是看你顺眼。”
说完他拉住了涂禾的手,带着小骄傲地说道:“走,去我那边,我那边的酒啊,跟别处的都不一样。”
涂禾立马抽回了自己的手,“殿下,这不合规矩。”
一些闲言碎语冒了出来:“难道我们的荣亲王也好男色?”
声音是从后面发出来的,很小,但李观棋也听得真切。
他想起涂禾一进来时,众人对他的指指点点,还有他这一身生人勿进的意味,只当他是为了不给自己惹麻烦才如此冷漠推脱,对身后这群披着官服的伪君子更是嫌恶。他不知道话是谁说的,就对着后面所有的人斥道:“诸位大人的嘴上是用来辅佐君王,下是为了护佑百姓,万不该是用来嚼舌根子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