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长安是没有听懂这句话里的“那个人”指的是谁的,他乍一想以为说得是公主,可是仔细想来却是不对劲的,按理说现在这种情况下,见到或者没有见到公主也改变不了什么,而且“坦然无惧”这个词语用在这种情况下也不是很说得通,那萧自衡说得“那个人”是谁?他之前就认识安祖新?
他一脸疑惑地看着萧自衡。
而原本松散无所畏惧的安祖新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身体却是明显的僵住了,一阵寒意从他的脚底开始升起并顺着他的骨头一路窜到了头顶,寒意所到之处,鸡皮疙瘩也随着一起立了起来,他的笑容冻在嘴角,整张脸表情诡异僵硬的像是中风了一样,两只眼睛里的眼珠子因为震惊像是要蹦出来了。
还没等到他开口问,一阵剧烈地痛意从腹部传来,像是有个人不停地拧着他的脾胃,血气不断往上冲,冲击的心脏没有规律地跳动了起来,一会儿快一会儿慢,等这股气冲到头顶的时候就“突突突”地冲击着他的天灵盖,脑袋像是要被人撕裂了一般,他痛苦地摔在了地上,手又想放在胸前又想放在头上,来来回回上上下下不,最后在空中握成了拳,身体也蜷缩在了一起。
萧自衡知道是药效起来了,可他还是觉得不够,他形容不上来自己现在的感情,安祖新刚才的反应足以说明了一切,他忽然自嘲地笑了起来,又问道:“你不想见见她吗?你对得起她吗?”
这句话胜过了安祖新现在所受的所有痛苦,这句话化作了一个吸人血的线虫,钻进了他的身体,一点点啃噬着他的血肉,他现在分不清楚是药在让他疼,还是这句话让他疼。
他嗓子里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异常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你、、说、、什、、么、、”
萧自衡蹲了下来,抓着安祖新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我说什么?嗯?你真以为你换了一张脸皮,我就不知道你是谁了吗?柳真元。”
这个名字在沉寂了十年后,再次出现,还是由他亲口念出来,他的心再也无法平静。
季长安在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惊诧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柳真元,平阳侯萧煦的副将,死于十年前的陆知宫变。
安祖新就这样瞪着萧自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萧自衡松开了手,手在衣服的下摆擦了擦,眼中的愤怒被他敛了起来,调侃道:“没想到我能猜到是你?你说我是应该叫你一声安老爷呢,还是该叫你一声师父啊。”
柳真元,萧煦以前最得力的副将,也曾经是萧自衡的师父。他是个孤儿,被当时李清许身边的柳嬷嬷养在了身边,从小就生活在侯府,他当时武艺高强,又好学,萧煦很器重他,一直指点他,并将他带在了身边,他也凭借着自己的才能坐稳了副将的位置。后来在一次夏藐①上,有人在围猎场里将公主李铭娴绑架了,当时负责营救的就是柳真元,柳真元很快便顺着蛛丝马迹救了李铭娴,他对当时十六岁的李铭娴一见钟情,但他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不是合适的驸马人选,所以他选择默默守护。可架不住后来李铭娴为了答谢他的救命之恩,和他越走越近,郎才女貌,英雄救美的美好故事在当时也成了一段佳话。甚至有了传言,圣上当时也有了意向想要成全他们,毕竟虽然柳真元出身一般,但他很受平阳侯萧煦的青睐。
可在当年的中秋宫宴上,当时身为内侍监少监的陆知发动了宫变,当时柳真元为了就李铭娴,被几只利箭穿心烧死在了承德宫内。
年少的萧自衡明明亲眼目睹了所有,目睹了他敬重的师父被人从背后偷袭,没有逃出那片火海。
原来都是假的吗?
想到当时柳嬷嬷几次都要死过去,想到当时父亲一夜之间鬓角出现的白发,再想到他如今干的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还对兰惜用了这么狠毒的手段,萧自衡的手握紧成拳,骨节咔咔作响。
他无数次午夜梦回,都恨自己当时什么都没做成。
安祖新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他脸上的惊讶消失了,他强忍着痛苦,换上了一个和煦的微笑,一个萧自衡熟悉的不能在熟悉的笑容,亲切地唤道:“小衡。”
“别叫我,你不配。”萧自衡忍住怒火,咬着后槽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你可以恨我。”安祖新依然笑着。
萧自衡顿了片刻,即使心里已经隐隐约约有了答案,还是问了出来:“当时是故意选我做你金蝉脱壳的人证吗?”
“是。”安祖新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萧自衡这一刻却是恨都不知道从哪里狠起来,最后化作了无奈。
那些尘封的没有找到由头的往事在此刻似乎都有了答案,那年夏藐父亲明明曾经派人彻查过围场,包括围场附近二十里外的所有地方,当时领队的就是柳真元,若是有人提前行刺一定会被发现,但如果这些事情从一开始就跟李铭娴有关系,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这么想来这恐怕从一开始就是一场自导自演的局罢了,为的就是柳真元。后面才子佳人的佳话也不过是一步一步想要将猎物锁死的,为的就是让他可以为自己所用。柳真元一个从小熟读兵书,并在战场有大作为的战略家,真的看不懂这些伎俩吗?
萧自衡试探地问道:“你真的不懂吗?”
安祖新安然地看着萧自衡:“我懂,但是我愿意。”
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放弃了我们所有人。
萧自衡在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心中一股邪火就冒了出来,原本压下去的火气又噌的一下烧了起来:“你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安祖新却是忽然问道:“若是你,你会怎么选?”
萧自衡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怔了一下,他沉思了片刻答道:“她会站在我这一边,而不是让我做选择。”
如果之前还对安祖新留着最后一丝妄念,现在在他问出这个问题后,萧自衡心里对他只剩下了厌恶。他不愿在跟他过多交谈,站起了身子,对程大海说道:“东西呢?”
程大海当然也是认识柳真元的,只是他没有想到这里,当听到主子这么说的时候他一度以为主子傻了,但现在才知道原来傻的人还是自己。他心里不像萧自衡那般复杂,他现在只有生气跟恶心,不自觉间回话都带了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