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太子回到东宫时,鸣翠轩的大火正是烧得最灿烂的时候。
站在几百米外,仍觉得热浪扑面而来。
太子在鸣翠轩门口被邓衷拦住。
“殿下不能进去,里面火势太大了!”
太子看着眼前的大火,目眦欲裂,“救火!救火啊!为什么不救火!”
邓衷抹了一把脸上的黑灰,目露哀伤道:“不是不救,而是救不了。陛下派我赐死良媛,我本想劝良媛逃出宫去,良媛却不想连累殿下,将自己反锁在屋中,这把火是从里面烧起来的,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太子一拳打在邓衷脸上,将他打倒在地。
邓衷全然不反抗,任凭拳脚落在自己身上,连声也不吭。
太子打完邓衷,又要奔入火场,被随后赶来的赵佗一把死死抱住。
“殿下,不能进啊!良媛为了殿下从容赴死,为着良媛的这份心意,殿下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啊!”
太子双目赤红,彷如魔怔,丝毫听不进赵佗的话。
他不肯相信,卫昭居然真的就这样离他而去,只是嘶吼道:“孤要进去,孤要进去!孤命令你,放手,让孤进去!”
赵佗死死地抱住太子,任凭他怎么击打也不松手。
一片混乱之际,紫鹃从外面冲进来,扑倒在太子身前,“殿下,良媛死前有一句话让我带给殿下!”
太子听到这句话,终于恢复了神志。
他缓缓转过头来,看着跪在地上的紫鹃,问道:“她说什么?”
紫鹃啜泣着开口道:“良媛她说,她说她不怪太子殿下……”
太子看着紫鹃嘴唇开合,恍惚间,眼前出现一抹盈盈倩影。
那抹倩影转过身来,露出卫昭的脸,温柔地对他笑着。
“太子殿下,我不怪你,我们都没有错,只是生错了时代。我只希望,如果有来世,我们能生在一个人人平等的时代,你不是太子,我不是宫女,我们可以相爱一辈子。”
说完这句话,她的身影慢慢变淡,直到消失不见。
太子恍惚中伸出手,扑了个空。
眼前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场大火。
等火势终于被扑灭,宫人来报,说在房内找到了一具烧焦的尸体。
太子终于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悲鸣。
“卫昭!”
一口鲜血喷出,笔直地倒了下去。
***
卫昭因为一场大火与太子相遇,也在一场大火中结束了自己短暂而灿烂的一生。
在生命的最后,她终于按她个人的意志实现了她的想法。
卫昭死后,邓衷被参,雪花般的折子飞向皇帝。
朝堂上,西山大营统领杨全率先出列,历数邓衷数条罪状,桩桩罪不可赦。
皇帝知道杨全是太子的人,不怒反笑道:“你们都觉得邓衷是朕手里的一把刀,可朕问你们,这把刀杀的人,可有一个无罪的?”
群臣静静地站在朝堂上,没有一个人敢出来为邓衷说话。
皇帝看了一眼站在御座下方的太子,最终甩袖离去。
天家父子相争,金銮殿中的气氛格外压抑沉重。
皇帝在早朝上发了一通脾气,下了朝,便将邓衷宣到御书房。
邓衷一进门,就被劈头盖脸扔了一把折子。
皇帝指着他怒道:“看看,看看,都写了些什么?猎宫战役时假传圣旨,威胁武将,私自调动军队;救灾时中饱私囊,大肆贪污……邓大督公,朕没想到,你的胆子居然这么大了。”
邓衷跪在地上,“臣无话可说。”
皇帝冷笑一声道:“你当然无话可说,朕派你去赐死卫良媛,你却想着私放她出宫,你这是犯了欺君之罪。”
邓衷从地上抬起身,挺直腰板,从怀中掏出一份懿旨,双手高举呈给皇帝。
“陛下,卫良媛有贵妃娘娘给她的出宫懿旨,为了遵循娘娘生前遗愿,邓衷不得不犯下欺君之罪。娘娘生前常与邓衷说,邓衷的命是陛下给的,邓衷有负陛下厚爱,任凭陛下处置。”
提及贵妃,皇帝眼中有一瞬间的失神,他看着跪在地上,跪得笔直的邓衷。
想起他也曾被贵妃倾注心血,一手带大,虽是宦官,却君子六艺无一不通,贵妃是把对太子无法触碰的情感都灌注到了他的身上。
皇帝闭了闭眼,靠在御座上。
“邓衷,你犯下欺君之罪,本该处以极刑,念在贵妃的情面上,朕不杀你,你去皇陵替贵妃守墓去吧。”
邓衷将腰间象征尚鸾台督公身份的腰牌取下,放在地上,高举双手,深深趴伏在地上,对着皇帝行了一个大礼。
“臣,谢陛下隆恩。”
邓衷被贬去守皇陵,临走前去东宫,见了许久不出门的太子最后一面。
他告诉太子,卫昭生前最后一个愿望就是希望太子能做个好皇帝。
“如果太子殿下你能做个好皇帝,她愿意与你下辈子再相遇。”
太子闻言,久久不言。
隔日,终于重整衣冠,迈出了房门。
卫昭死后一年,魏高帝退位让贤,太子朱煜登基,推行科举、府兵和均田制,开凿大运河。
大魏皇朝迎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直至二十年后,国库内依旧有新政时百姓上交的粮食,富裕程度可见一斑。
新帝登基后三年,扬州城内一个不起眼的巷子拐角,悄无声息开张了一家小食铺子,名叫卫氏糕点铺,掌柜的是个小娘子,桂花糕做得尤其好吃。
八年后,魏文帝朱煜驾崩,举国缟素。
魏文帝这一生,可以说是传奇。
他在位不过短短十一年,却推行科举、肃清长江水患、广开言路、五次御驾亲征、结束了战乱不止的时代,使百姓生活重回平静。
魏文帝在位时期,后位空悬,后宫空无一人,有传闻说他不举,也有传闻说他好男色。
野史记载,他还异常信奉神佛,在位期间大兴佛庙,积累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