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在紫禁城以西,由北、中、南三海组成,其历史可以追溯至辽代,昔年辽太宗耶律德光建都燕京,曾在城东北郊建“瑶屿行宫”,这便是西苑的前身,金代始建三海,称为太液池。
靖康之难时,金人攻破汴京,不仅将徽钦二帝掳走,还劫掠走大量金银财宝,其中就包括曾拖垮整个大宋王朝的艮岳太湖石,金人将其移运到太液池中的湖心岛上,称“折粮石”。
自成祖爷迁都北京后,便在元大都的故址上建成紫禁城,西苑作为离宫别苑,主要是供君臣游乐,但有时也用作视朝之所,比如先帝穆宗在位时,因厌恶大内,便迁居西苑万寿宫,一住便是二十多年。
正值炎夏,西苑风景宜人,太液池波光粼粼,岸边遍植垂柳,其中一株绿柳下,泊着一只小船,船上伸出一只钓竿,船上二人正下棋,一人在岸边侍立。
棋盘上高下立现,执黑一方攻势凌厉,将白子的一条大龙杀得几乎七零八落,白方的棋路显得更散漫一些,似乎是想到哪里下哪里。
“你再不认真下,就要被朕吃干净了。”
延和帝来了一手“扳”,顺便提去两子。
“不下了,没意思。”
怀钰将手中白子扔去一旁棋钵,百无聊赖地往船上一躺,枕着胳膊假寐。
延和帝见了他这懒散模样,叹道:“打小你就坐不住,让你坐着读会儿书,像屁股下有针在扎,长大了还是这毛病,看来日后朕老了,指望你安安静静陪上一时片刻,怕是不能的了。”
怀钰听了这话,睁眼笑道:“万岁爷春秋鼎盛,何苦说这话?”
“你是嫌朕啰嗦了。”
延和帝拿起钓竿,看也不看他一眼,道:“滚罢,少惹事。”
“遵旨。”
怀钰从船上一跃而起,生龙活虎地跳上岸,小船吃不消,猛烈地晃动了一下,溅起不少水花,打湿了延和帝的龙颜。
延和帝一抹脸上水渍,勃然大怒:“臭小子,你找打……”
回头一瞧,哪里还有怀钰的身影。
延和帝:“……”
延和帝给气笑了,一面摇头,一面笑:“这小子,被朕宠得不像话了。”
树下的高顺也不禁莞尔:“小王爷还小,总是不脱少年习性。”
“还小?十九了,都可以娶媳妇儿了,朕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和他父王上沙场打鞑子了。”
想起往日和兄长并肩作战的豪情,延和帝略显怔忪,一副陷入回忆的神情。
高顺提醒道:“皇上,衣裳都湿了,穿着容易受凉,要不回去更衣?”
延和帝陡然回神,低头望了眼打湿的衣襟,道:“不用,将你的外袍脱了给朕便是。”
“这……”高顺犹豫。
“快脱。”延和帝说。
高顺只得将外袍脱了下来,因为皇帝今日不想惹人注意,所以是微服出游,他也没穿蟒衣,只穿着一件简朴的青色粗布长袍。
延和帝脱下湿衣,换上青布袍,他常年习武,养出一身腱子肉,称得上虎背蜂腰,即使身着布袍也英气不减。
高顺不敢穿天子的衣服,只将那湿衣搭在臂上。
延和帝便让他不用在此服侍,先回去换衣服。
高顺告退后,延和帝继续握着鱼竿垂钓。
午后静谧,阳光透过柳树梢,洒在水面上,犹如碎金,一阵风起,柳叶翻飞,又漂在湖面上打转。
延和帝正垂头昏昏欲睡,忽然听得背后一声喊。
“老伯,你这船还开么?”
延和帝猛地惊醒,回头一看,是个小姑娘,约莫十七八岁年纪,穿着一袭豆绿对襟短衫和月白马面裙,俏生生地立在柳树下。
“什么?”延和帝一怔。
那姑娘走上前来,指着太液池道:“莲蓬肯定熟了,老伯,您能划船带我去摘么?”
延和帝扭头望一眼,太液池中芙蕖灼灼,莲叶青青,莲蓬大而饱满,正随风轻摆。
他颇有些哭笑不得:“你知道我是谁么?”
“知道啊,”那姑娘点头道,“你不是这园中专门摇桨的艄公么?我这儿有钱,不会让你白干活的。”
她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湘妃色钱袋来。
原来是将他错认成艄公了,延和帝低头望一眼自己的穿着,心想这确实很容易误会,又想这姑娘不仅要偷皇帝的莲蓬,还要皇帝划船带着她去偷,也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他莫名生出逗弄人的兴致,也不说破,而是一本正经道:“划船带你去摘是可以,不过我不要你的钱。”
“那你要什么?”小姑娘一脸好奇地问道。
“你陪我下一局棋,你赢了,我自然就带你去摘了。”
那姑娘轻呵一声:“还以为是什么呢,这有何难?来下罢。”
说着登上小船,在棋盘前坐定。
先前的棋局未收,正是盘残棋,延和帝问道:“小丫头,你是要接着这盘棋下,还是另下一盘?”
“另下一盘罢。”
二人便拣回棋盘上的棋子,延和帝执黑,小姑娘执白。
执黑先行,延和帝在小目上落下一子,轮到白子下了,对方落子的位置却令他瞠目结舌,她竟挨着他的黑子下了一着。
要知道,在围棋中,贴着对方的棋下是自断生路,很危险的做法。
延和帝紧皱眉头,不明白这小姑娘是个什么路数。
他落下一子,采用小飞守角。
没想到,对方又紧邻着他落下一子。
“……”
延和帝抬头,眼底写满疑惑。
那小姑娘催道:“下啊,轮到你了。”
就这么你来我往地下了数步棋后,延和帝彻底迷惑了,这下的……到底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这小丫头究竟是完全不会下棋,还是隐藏的棋道高手?
就在他云里雾里之时,那姑娘一拍额头,跳起来大叫道:“你输了!”
“什么?!”
延和帝顾不上左右摇晃的小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