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前,春熙河畔,冰节初遇。
落盈猛得睁眼,心脏猛得收缩,眼前场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耳边传来喧闹的人声鼎沸,天上正放着绚烂的烟火。
“卖糖葫芦了,卖糖葫芦了,最后一个。”白胡子老头卖力地吆喝着,正准备卖完最后一个,就去买一杯小酒喝。
落盈身体不受控制地走向了那糖葫芦摊子,她还没开口,面前有位高她半个身子的乌发少年,给了一面十元的亚子,夺走了她的口腹之欲。
她的魂被巨大的吸力,定在了那串红通通亮晶晶的糖葫芦上,那人往哪里走,她就乖乖跟着。
走了半会儿,她才发觉四周不对,怎么雪国人一个个都比她高啊,像是巨人一样,她仿佛要被蓝白色的人海吞没。
突然,前面那人停住了脚步,她走路又刹不住脚,直接脑袋撞在了他的后背上,出乎意料的,她的额头像是陷入了一团海绵,一点都不疼。
她依旧习惯性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前额,瞪着芝麻黑陷的眼眸仇视这个抢走了她糖葫芦的罪魁祸首。
那人转身,瞧清他面容的那一秒,她顿时为自己的鲁莽心生愧疚,怒气也烟消云散,开心得双眼眯成两条缝,花痴地歪头道:“哥哥,你真好看!”
小落盈从来不会吝啬对他人的赞美,尤其是像这样的看了便心生欢愉之人。
落盈忽觉不对,为什么自己的声音如此奶声奶气的,而且面前这人,长得像缩小版的南晚絮,不过,眸子看起来更清冽些,如水晶一般透彻,不染杂尘。
“小妹妹,别跟着陌生人。”南晚絮俯首,故意吓唬她,“小心被卖了。”
小落盈一根筋地看看面前近在咫尺的俊美的容颜,又看着晶莹剔透的糖葫芦,呆呆地咽了咽口水。
南晚絮只一眼便心知肚明,他弯腰,将冰糖葫芦插入她捏成小拳头的缝隙里,笑着说:“吃吧。”
小落盈正要张开她那小嘴往上咬,又想起娘亲的劝告,陌生人给的东西不可以吃,可是犹豫了一会儿,又甜滋滋地用舌头在糖衣外面画圈。
小落盈的价值观比较简单,长得好看的人肯定不是坏人。
南晚絮打量着面前这个草莓馅的糯米团子,抬眸观察着黄油般的太阳已经落到了西边,傍晚的日光有种淡淡的橘色,温暖了这个漫天飞雪的节日。
“天色渐晚,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小落盈啃了一块山楂化入口腔里,满满的酸甜包裹着她此刻的心情,好不容易遇到这么英俊的少年,才呆了这会儿,就要赶她走。
顺手捏住了他垂下的如流水般丝滑的袖子,仰头撒娇道:“哥哥,我不想回家,回家不好玩,我要和你在一起。”
南晚絮被小姑娘如此直白的话语惹得耳根发烫,他怕引人注目,将其带到人少处,蹲下来,温柔道地劝诫:“小妹妹,不可以随便说这种话,不然会被人占便宜的。”
落盈止住了嘴里的动作,空气弥漫着淡淡的山楂香,她疑惑地问:“什么是占便宜啊?”
对于小落盈而言,她不知道“在一起”三个字的分量,只是觉得眼前这人对她有种致命的吸引力,就跟鱼儿离了水不能呼吸似的。
南晚絮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他被问得有点手足无措,有些笨拙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心中很是懊悔:“为什么要同一个小孩说如此深奥的词语?!”
他的沉默,反倒换得落盈更好奇,跟个牛皮糖似的,刨根问底地缠在他身后:“哥哥,什么意思啊,你怎么不说话啊。”
好奇也未能阻止她继续干完手中的糖葫芦,此刻她全然将爹娘“不要乱跑”的嘱咐丢到九霄云外。
南晚絮以往总觉得飘絮街的街道很长,长到他走了许久都走不到尽头,爹爹在婚礼当晚离奇死亡,娘亲自那以后,便遣散了南府所有的下人。
整个南府冷冷清清的,犹如一座死宅,透着一丝微薄的生气。
沉闷的气氛压抑着他脆弱的神经,他老是喜欢趁娘亲午寐时偷溜出来,吸一口人间的烟火气。
小孩子的精力总是无限的,落盈嚷了一路,都没问出答案,自以为是自己讨人厌,便闭口不再提起。
越往前走,灯光繁华落尽,只有两条一长一短的影子印在道路上,被无尽的黑夜笼罩。
落盈见人影逐渐稀少,北风刮雪的呼噜声震耳欲聋,吓得她的小脸蛋几乎要贴到这唯一的活人身上。
南晚絮倒觉得今日颇有些意思,很快就来到了刻着“南府”的金匾门前。
门吱呀一声响,他知道会面临什么,可还是义无反顾地带她回了南府,哪怕冒着被娘亲鞭打的苦楚。
冰傲娇冷着一张脸在门口等待着教导不听话的孩子,却没料到还有一个五岁的女童,她顷刻间,强装着笑意,推着轮椅上的南寻洲往院里走。
轮椅生锈的闷顿声,配上冷冽冬风的呼啸声,犹如一场鸿门宴的冥乐,敲打着落盈不安的心灵。
“进来啊,絮儿,外面风冷,别让小姑娘着了凉。”
小落盈倒没看出什么不适,只觉得哥哥的娘亲也是生得如此貌美,笑意阑珊地松开了南晚絮的袖子,受到主人的邀请,兴高采烈地蹦蹦跳跳闯入了南府。
南晚絮没曾想娘亲居然如此的反常,心中陡然生起一抹害怕,紧跟着落盈的步伐,生怕她出了纰漏。
小落盈望着院内盘龙琼枝的青松,直捣参天,还种着许多在黑夜之中散发荧光的草药,形状如锯齿般,外围长了一圈密密麻麻的小刺儿。
她正要好奇地触摸,南晚絮似闪电般,霎时倾身向前,从背后握回了她想要前进的手,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后。
一阵风过,缚眼的素带在风中肆意飘扬,落盈扒住南晚絮的胳膊,从身侧探出头来,瞥见了那轮椅之人,风起裳下是空荡荡的,宛若一具罪囚,被人剜去了双腿。
落盈心中不经起疑:“虽未见南晚絮的爹爹,但这宅子里诡异得出常,分明成亲那日,府里人手众多,可不见得现在这般清冷。”
小孩子见什么都要多嘴过问,一脸天真无辜:“伯母,为什么伯父没有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