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昆玦浑身一颤,猝然喷出一口淋漓鲜血。
整整一夜,他之灵台终于在一瞬间清明。
萧云澂双目睖睁,眼睁睁地注视着昆玦身上玄青色的缚阴索被他生生挣扎崩裂成了碎片,甚而在落地的一瞬,他森冷凌厉的目光扫过,滴血的指尖颤动,那些碎片便落地成灰。
他依旧痛极,浑身鲜血横流,便似如鸢方才那般,鲜红染却半张脸,还没站稳,便匍匐着猛地撞开萧云澂。
“是你!是你!”
昆玦嘴里呜咽般地嘶喝,目眦欲裂,像一头暴怒横走的野兽,楚逸之跟元赫都清晰地看见,挣脱缚阴索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创伤,教他在强撑着怒喝一瞬后,伤重痛绝到几乎睁不开眼,却在视线万般恍惚之际,于萧云澂抚琴的桌案上看准了那一方燃香已久的香炉。
楚逸之跟元赫还没回过神来,昆玦穷凶极恶地朝萧云澂吼的那句是你是什么意思,就已见他嘶喝着猛地将那香炉拂手打翻。
就是这东西扰了他的心智,就是这东西......
从他到了麓秋山登上紫霄楼台的那一刻起,这看似毫不起眼只是陪衬的香炉,里面冒出的焚香香味便不停往他鼻息间钻!
起初昆玦何曾察觉,后来神智却逐渐涣散。
黑雾中骤然迸射出一道冷光,如覆万年寒霜,冷厉森然地扫向萧云澂。
萧云澂不解那是何种眼神,仿若寒霜铸就的利刃透过幻变的黑雾,睥睨傲物,满蓄杀意,欲裂天穹,单一眼,便教人脊背冰冷。
霎那一瞬黑雾至,昆玦已至萧云澂跟前,李奕都未曾看清其踪迹,更无从说起如何护卫,萧云澂眼睁睁瞧见那双朗星般的眼眸中泛起一丝猩红。
四目相对一瞬,惊惧之余,他本能地以为那冷厉的目光必然会对他不利,然而昆玦只是赫然夺过他手中天青色的锦囊,随即风驰电掣地紧紧捏着锦囊纵身跳下紫霄楼台。
楚逸之反应极快,一眼望向楼台下,瞧见那墨色身影如电似雾直奔那丈宽的瑞炭炭火,楚逸之不做任何犹疑,纵身一跃,元赫也紧跟其后。
而楼台上萧云澂在瞬息间惊魂又回神,赶忙趴至墙边往下看,双目睖睁之际,犹然惊骇错愕,除却没想到昆玦竟生生挣脱了缚阴索,更没想到几人都这般毫不犹豫地跳下楼台。
顷刻前,如鸢从城楼上坠落时,那一剑过后她终于松了心弦,便如萧云淮的视线一般,一线之间,后背扑来灼人的热气,他们也从她眼前消失不见。
从城楼上坠落,她只瞧见自己脖子上涌出的血水于空中结出一路红莲,旖旎地开放在她眼前。
心弦绷紧了一夜,如鸢清晰地察觉到生息从自己的身体中流走,但她竟觉得再放松不过,无比心安。
鸢鸢儿。
她仿佛又听到阿娘在唤。
她要去找阿爹、阿娘了,她要回到她的生长之地玉阙关,想来这回自己终于能渡过那条横亘在阿爹阿娘与她之间的玉纱长河,她将不会再与他们遥遥相对。
后背袭来灼天的热气,如鸢正打算闭眼,只是倏忽,眼帘中却落下一道银光细甲的身影。
她怔怔看着那道身影,那身精细的银甲皑如岩上雪,萧云淮眼底沁血,清晰地映入她眼帘。
他怎么跳下来了?他怎么能也来呢!
如鸢急得落泪,很想同萧云淮说一句她不难受,他快回去!
可是心间猝然剧痛,脖间也越来越冰凉,她还在往下坠落,什么都说不出,只能眼睁睁地瞧着他同自己一道往下坠。
恍惚间,萧云淮伸出手想去抓住如鸢,百般去够,却始终差那么一点。
一股炽盛热浪袭来,眼看如鸢将跌入御龙台上那炼狱般旺盛炽热的炭火之中。
萧云淮奋力一搏,一剑借力抵在墙上,眼疾手快抓住如鸢飘扬的衣袂,随即于薄纱撕裂前反手一把握住了她手腕,跟着一手拉起,终于揽过她腰间赴入他怀里。
电光火石,二人已经坠落,随后一瞬,便是不假思索之际,萧云淮刚看了如鸢一眼,便旋身一转。
丈宽的瑞炭烧得焮天铄地,红光灼眼。
昆玦的嘶喝也传入如鸢耳边。
烫灼的热气如潮水将二人包裹吞没,皑皑银甲在下,环抱一抹浓郁的胭脂红,腾腾热气炙烤着裸/露着的寸寸肌肤,萧云淮始终眼也未眨,凝神屏气,一手捂住如鸢颈间,一手将她牢牢护在怀里。
霎那落地,二人生生坠入火狱,质地坚硬的瑞炭撞上铮铮银甲,叮咣作响。
闭眼间他紧紧抱住如鸢,胸口一震,承受住落地的重创。
紧跟一瞬,他在烧灼眼皮的火光中竭力睁眼,一手徒手撑住滚烫的炭火,一手抱紧如鸢落地翻身滚下御龙台。
火花四溅。
等翻滚下去后,萧云淮又随即起身,胸腔内一口鲜血涌出,一手生烫得血肉模糊,他依旧什么都顾不上,抱起如鸢坐在他怀里,紧紧地捂住她伤口。
看见她双目紧闭,一瞬,他就慌了神。
“小宫女,小宫女!小宫女你看看我,你看看我,你快睁眼看看我啊!”
萧云淮用尚且完好的右手不论如何紧紧按着如鸢颈边几乎半尺长的伤口,可鲜血还是不由分说地从他指缝里溢出,仿若流水。
从前他征战无数,搏命沙场,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状况,眼下这道口子却教他痛上万倍,为什么不是划在他的身上。
仿佛是感受到他颤抖不已的身体,恍惚间,如鸢微微睁眼。
“玉郎,别哭。”
如鸢竭力抬首抚上他的面庞,萧云淮刚惊喜一瞬,然她说完霎那,手都还未放下,又一口鲜血涌上,整个面庞被鲜血浸润,她眼底当即黯了一重,萧云淮顿变了脸色。
“别睡别睡!小宫女你别睡!不能睡不能睡啊!”
萧云淮眼前发黑,不断朝她呼喊,声音已见嘶哑,他恨不得将那些血全部捧着倒灌回去,却始终眼睁睁看着如鸢的生息从他指缝中全部溜走,而他什么也做不了。
黑雾如电落下,眨眼未合间拂过四散的炭火,已至如鸢跟前。
微睁无光的